其实只是开了门,站在门口就已经闻到了从冰窖里传来的味道,尸体溃败的味道自然不会好闻。
乔苒在门口站了会儿,蒙着口鼻走了进去。原本嚷嚷着要跟来的裴卿卿倒是临门又退缩了,末了竟一个人在外头犹豫了起来:“我……想想,一会儿再进来。”当然也可能是不进来了。
溃败的尸体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尸体嘛,又不是没见过。女孩子蹲坐在门口的地上,时不时的往里头看一眼。只是鼻子太灵了,这味道闻着怪不好受的。
乔苒笑着应了一声,跟着张解走了进去,裴卿卿是个孩子可以不进去,可作为大人,没有不进去的理由。
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并不意外的看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乔苒走到一旁,看那个哆哆嗦嗦的仵作验尸。
“这……”那仵作不知道是不是渐渐适应了,见了尸体,方才那等惶惶不安的情绪稍减,只是对着两具已经死亡许久的尸体,一时竟仿佛无从下手一般。
“怎么不验?”等了会儿也不见他动手,周世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他,“你会不会?”
“……会。”那仵作被他这一声,再次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憋出一个“会”字之后,才目光落到了一旁蒙着口鼻的女孩子身上,来之前,那位大督护已经说了,他能被从大牢里放出来是大理寺的乔大人要求的,是以,本能的,他便将目光落到了女孩子的身上,而后忍不住道,“若是早些让我来验,想来能验出一些来……”这话说完便听周世林一声冷哼,他再次打了个哆嗦。
乔苒见状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周世林:“大督护,他有用。”
仵作这等行当说出去难听,又低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封仵作那样摇身一变变成官身的。毕竟,对于寻常人来说,同死人打交道的人是晦气的。所以,从事仵作这门生的并不多。
尤其是在山西路这等慌乱之地,要找个仵作并不容易。
听了这一声提醒之后,周世林只继续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乔苒这才对那仵作道:“我知道此时能验出的不多,你便验吧!”
那仵作这才点了点头,边开医箱边道:“其实古将军与赵大人的死因已经很清楚了,是中毒……”
“哎哟……”裴卿卿的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大抵是没拗住好奇,终究是走了进来,只是一进门,她便捂着鼻子惊呼了一声,“这两人果真不洗脚!”
周世林听的眉头一跳,大步向她走去:“去去去,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捣乱!好好验尸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倒也不算乱七八糟。”有人出口驳了他的话。
周世林回头,勃然大怒,原本走向裴卿卿的脚尖瞬间转了个方向,“你说什么呢?”
正盯着尸体脱口而出的仵作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一时说了什么,顿时吓了一跳,忙道:“不,不,我,大督护……”
“这脚不对。”张解在一旁出声打断了周世林的发怒。
却见不知什么时候,方才还站在一旁的乔苒和张解已经走到了尸体旁,指向那两具已面目全非的尸体的脚,道:“这脚不对。”
不管是乔苒还是张解都不会验尸,可就连他二人都看出了不对,足可见古将军与赵大人尸体的异常。
两人脚的位置都肿的硕大无比,颜色呈紫黑色。
古将军和赵大人是中毒而死这一点没有疑问,是之前就得到过证实的,毕竟比起这时候难以辨认面目的尸体,那时候要从两人尸体表面看出一些异样要比现在容易的多。
中毒再加上两人死前的呕吐让人本能的觉得这毒是自口而入,到一定时辰便叫两人毒发身亡,这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乔苒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尸体旁处紫黑色远没有这一处来的明显?”乔苒奇道。
仵作摇了摇头,戴好布缝的手套拿起两人的脚细细查看了起来。
“多拿几盏灯来。”乔苒道。
虽然是大白天,冰窖大门也开着,不过为了尽可能的保存两具尸体,古将军和赵大人的尸体都被放在冰窖最里处,而此时冰窖之中的灯光可说是微弱的。所以仵作检查的颇为费劲。
待到官兵将灯拿进来时,乔苒忙将拿来的烛灯端近,凑到仵作一旁跟着看了起来。
溃败的尸体感官自然不会好,周世林不是没有见过溃败腐烂的尸体,但有的选的情况下,也不会靠近。更何况……他看了眼站在冰窖门口牢牢蒙着口鼻睁着一双圆眼睛时不时往里看的女孩子。
这孩子说的没错:这味道也太难闻了。
几十盏烛灯放在周围,冰窖里一下子亮了起来,也更让人看清了那两具溃败的尸体。周世林脚向裴卿卿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转头看同仵作在一起看尸体的乔苒和张解。
“怪不容易的。”他嘟囔了一句,感慨。
难怪仵作这种行当干的人那么少。
“洞。”便在此时手里端着一盏烛灯的乔苒出声了。
她蓦地开口,安静了一刻的冰窖里,这一句突然的声音显得格外通透,甚至还带了些轻微的回声。
“脚背上有孔洞。”乔苒道。
“一开始没见到啊!”周世林在原地顿了片刻,还是没拗过心里的好奇向这里走过来,锁着眉头看向那大的如巨人脚一般的脚,奇道,“先前没有查到有外伤,我也是在一旁盯着的。”唯恐事情泄露,在保密之上,他自是要盯紧的,也趁着尸体还未**便早早安排了个新手来验尸。新手验了半日只得出个中了毒的结论,表皮更是他跟着一寸一寸翻过的,没有看到别的伤口。
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得出了结论,毒肯定是自口鼻入的,不是喂入的,就是吸入的,没有别的可能。再加上那时候赵大人身边小厮的异常,认定那小厮是凶手还真不是他乱来。
“兴许是因为现在尸体已经肿的无比硕大,那孔洞倒反而因着肿大看的更清楚了。如果没有肿大,这样细微的孔洞兴许还没那么容易看出来。”乔苒说着顿了顿,道,“这个孔洞很特殊。”
古将军和赵大人的脚背上都有孔洞,而此时两人全身上下,一双脚紫黑色也最为明显。
“所以,这毒应该是从脚涌入的。”那仵作再次开口说着,而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愧色,“至于中了什么毒,恕小的才疏学浅,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这毒有千万种,你若每一种都看的出来,早就名扬天下了。”乔苒倒是没有怪他,垂眸落到了脚背的孔洞之上,“其实比起这个,这毒如何下的才是关键。”
“用沾了毒液的针吧!”周世林道,“这不奇怪啊!”
除了毒针,还有别的可能么?
乔苒抬头,看向周世林:“大督护觉得古将军身手如何?”
她又要问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周世林怔了一怔,随即认真的想了想,道:“自是不错的。”
“靠近他可是一件易事?”乔苒又问。
周世林摇头:“不是。”顿了顿,忍不住又说,“你便是不信我也不能不信陛下。”
若不是古将军身手好,陛下也不会胆敢将他派到这里来。
毕竟,这里可是山西路啊!古将军的身手在当朝武将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那有人靠近他,且要在他脚背上扎一针而不被古将军发现或者踢飞的可能性大督护觉得有多大?”乔苒继续追问。
古将军和赵大人被扎针的位置很特殊,在脚背上。
这不是什么可以一个擦身而过一碰一触就能中招的地方。就似先前被红豆嫌弃了许久的唐中元的藏钱财的方法,为了防扒手,有时身上带的大额银票,他会藏在鞋底。
鞋底、脚背这种地方,便是妙手空空,雁过无痕的老扒手都没有办法轻易偷取到,可见其难度。
更遑论,其中一位古将军还是个这样的好手。
周世林恍然,随即大怒:“我知道了,定是那一日替他二人洗脚的洗脚婢……”
洗脚婢……乔苒听的默了一刻,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侍婢确实有可能接近古将军与赵大人,只是洗脚洗脚,突然被扎了一下,两人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别忘了,古将军不是普通人,就算是身为普通人的赵大人被突然扎了一下,定也会感受到疼痛的。
“而且洗脚这件事并不可控。”张解在一旁突然出声道,“没有人可以推测到古将军与赵大人会不会突然起性子让人伺候做这种事。”
先前古将军和赵大人带兵离开时,队伍中并没有带侍婢,除了赵大人带了个伺候洗漱的小厮外,古将军并没有带伺候的人。
而且那小厮日常做的更多的也是整理书籍之类、递水什么的。这样累极懒得动喊人伺候的举动并不常见,只要不是日常举动的事都是不可控的。
也就是说此事是临时起意,如果两人并没有临时起意,便是凶手真是什么侍婢,她又要何等方法近身?
周世林听的一阵沉默,半晌之后,道:“挑选的侍婢也是周某随意指派的。”
所以,这件事更证明了不是可以控制的事。
如用毒针下毒杀人,还要定好毒发时辰,并设下陷阱这等可算是精密的计划,绝对不会在至关重要的下毒这一步上出纰漏。
甚至杀人这种事,什么障眼的陷阱加起来都远没有一击得手那一步来的重要,用这等不可控的方法来杀人,这显然不合情理。
“所以,下毒的手法定然是一件不足以令人觉得奇怪的事。”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而且即便感到刺痛,古将军和赵大人也没觉得在意。”
“那能有什么办法?”周世林瞥了她一眼,叹着拍了拍脑袋,“我想不到,你来想。”
难怪常人言武人伤身,文人伤发,成天这么想着,非得想秃了不可。
“好,我来想。”对此女孩子倒是笑了笑,一口应了下来
从她来山西路,今日也不过第二日,周世林对这个回答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虽然眼前这位乔大人古里古怪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