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急忙过去,接替了她的位置,运掌轻轻抵在黄裳背上,真气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
他的内力远高于黄衫女,黄裳很快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地说道:“我生机已绝,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更何况你自己也重伤在身。”
宋青书有些歉然:“是我来晚了,不然……”
黄裳微微摆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你不必自责,正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也会和你同样的选择。”
宋青书默然,他这一路要到处找帮手,所以时间有些紧张,但哪怕时间再紧张,也不至于这么巧的时间出现,如果提前一些上山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那样一来,他当不成渔翁,说不定反而成了鹬蚌,他也要为自己和手下的安全负责,所以如果再来一次,他多半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黄裳显然看破了这一切,但他却很理解,这种理解并非客套,因为他本来修的就是自然之道,行事作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可以使用出任何手段,所以他也是打心底认可宋青书的做法。
说到底是这次失算了,没想到沂王和贾似道联合,竟然找出这么多大宗师来,不然以他和斗酒僧的修为,完全足以镇压全场。
如今既然因为没料到这一切输了,他当然输得起。
“我早就预感到寿元将近,所以如今也没太多遗憾,”黄裳面色从容,看着身边的黄衫女,“只不过我这个徒弟一生命苦,本来是金枝玉叶,可很小的时候就被金人抓去当奴隶,多亏我路过救了她。”
黄衫女有些哽咽:“师尊的大恩大德,璎珞终生铭感于心。”
黄裳笑了笑,对宋青书说道:“她的身份尴尬,以后没了我的照料,在临安城中恐怕生存不易,你们既然是朋友,就帮忙照顾……”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他意识到照顾这两个字有很多含义,搞得像自己把她的终生托付给了对方一样,于是立马改口:“她虽然学了《九阴真经》,但并没有领悟到真正精髓,既然你也会《九阴真经》,又是她的朋友,那以后还请多多指点她一下。”
黄裳昔日家人全被明教的人斩尽杀绝,他一心复仇练功,并没有续弦,等后来武功大成,年纪也大了,更没有那个心思,所以一生孤苦,并没有子嗣。虽然黄衫女名义上是他的徒弟,但他心底里却将对方当成了自己孙女一般疼爱。
之前得知她和宋青书有些暧昧不清,可把黄裳气得够呛,总有一种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年纪轻轻长相俊朗武功高强倒也不错,可偏偏宋青书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江湖那些传言尚且不说,关键是他亲眼见到对方潜入后宫和妃嫔勾勾搭搭,这样的人又岂是良配?
黄裳将黄衫女当成亲孙女,自然不想她去趟这趟浑水,所以及时改口,由照顾改为指点武功。姓宋的人品暂且不论,武功那是一等一的,有他指点的话,黄衫女至少是个宗师水平,说不定还有机会一窥大宗师门槛,到时候天下之大,谁还能欺负她?
“前辈放心,我自当尽力。”宋青书郑重答道。
“还有官……”黄裳看了一眼远处的赵构,注意到他盯着宋青书背影的眼神有些怨毒,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算了,没其他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过后,两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斗酒僧与扫地僧齐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黄衫女终于明白师父已经仙逝了,强忍着眼眶中的泪珠没有掉下来,忽然抓起地上的长剑往一旁的扫地僧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守在扫地僧边上的李青萝使出寒袖拂穴的功夫,荡开了她手中的长剑,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黄衫女指着扫地僧怒道:“师父明明是死在他的偷袭之下,这时却来假仁假义阿弥陀佛!”
李青萝哼了一声:“战场之上,本来胜负各凭本事,这也怪不得我师叔。”因为得知扫地僧和逍遥派的渊源,她怎么也要护住对方。
宋青书左右为难,这时候帮哪边都不是,不由得一阵头大。
幸好这个时候斗酒僧发话了:“璎珞,这是我们大宗师之间的事情,对方身负国仇家恨,之前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可是……”黄衫女还想再说,斗酒僧摇头道:“你师父临终之时,可有让你帮他报仇?”
“那倒是没有……”黄衫女咬了咬嘴唇,“不过那是师父怜惜徒儿,不愿我去冒险。”
斗酒僧正色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冒险对得起他的一番苦心么?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还望三思。”见她还有些不忿,只好传音入密道:“傻孩子,扫地僧身份特殊,既是少林高僧,又是逍遥派耆老,这两个门派都是高手辈出,你如果杀了他,将来这两个门派的高手会无穷无尽地来找你报仇,更何况现在有人护着,你根本杀不了他。反正他身受重伤,想来命不久矣,让他多活两天又何妨?”
听到他这般解释,黄衫女这才释然,有些歉意地说道:“多谢前辈开解。”
斗酒僧点了点头,起身遥遥对赵构行了一礼:“官家,我已经完成了之前的承诺,也算还了大宋历代皇帝对我们家族的恩宠,如今事情已了,就此告辞。”
“大师,你不能抛下朕啊。”赵构急了,如今身边的侍卫全死完了,最后一个自己人也要走,他又岂能不慌。
斗酒僧摇了摇头:“我现在已形同废人,留下也无用,如今已还了昔日因果,是该去完成昔日的心愿了。”
说完不顾赵构再三挽留,变得有些佝偻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之中,空气中隐隐传来他的歌声:
粥去饭来何日了?都缘皮袋难医。这般躯壳好无知,入喉才到腹,转眼又还饥。
唯有衲僧浑不管,且须慢饮三杯。冬来犹挂夏天衣,虽然形丑陋,心孔未尝迷……
一旁的扫地僧面露异色:“阿弥陀佛,这份心境和佛法造诣,胜我远矣。”
身边的李青萝皱眉道:“为何我听着这歌词粗鄙不堪?”
扫地僧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良久后叹了一口气:“此间事已了,我也该离开了。”
李青萝急忙说道:“师叔,我送你。”
扫地僧摇了摇头:“不必,这身臭皮囊若是死在路边,也是罪有应得。”
“可是……”李青萝还想再说,扫地僧已经走到了宋青书身前:“宋施主,你要不要拦我?”
宋青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当年藏经阁中幸得前辈指点,才间接有了我的今日,我又岂会为难前辈。”
“昔日因,今日果……”扫地僧唏嘘不已,“宋施主请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往外透露半句。”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宋青书哑然失笑,怎么扫地僧搞得我像要弑君夺位的样子?不过他同样有些奇怪,对方的气息……貌似受的伤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啊,可后心被大宗师全力一击,又哪里能保得住性命?
宋青书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赵构喝道:“璎珞,替朕诛杀乱臣贼子王害风。”原来他见斗酒僧、扫地僧相继离去,担心王重阳也被放跑,所以提前喊了出来。
只不过他如今已经没了可用之人,唯有黄衫女算起来和他是兄妹,应该是同一战线的。
黄衫女闻言秀眉一皱,与扫地僧不同,师父毕竟不是伤在王重阳手中,而且他和师父是好友,偶尔也会出现在兼山书院,当年还曾经指点过她一次,要对重伤的他下手,实在有些狠不下心来。
“官家,他身受重伤,已经没几个月好活了。”黄衫女只好答道。
“犯上作乱,岂能让他死得这么便宜?更何况还再活几个月?”赵构面目都有些扭曲起来,若是平日里,他绝对不会如此失态,只不过这次自觉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功亏一篑,然后他又彻底成为废人,他的心防终于被击垮,所以现在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还不快去?”
黄衫女心中不情愿,可又不好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所以站在那里一脸为难。
王重阳哈哈一笑:“罢了,重阳一生不弱于人,连贾似道都不愿死在别人手中,我又岂会死在你这昏君手中。”
说完便伸出手指往自己死穴点了上去,他本来就是一阳指高手,这一指若是点中,绝无幸理。
宋青书大惊,且不说两人曾经有一份交情,就说对方的人品志向都很对他脾气,又岂能让他这般陨落?
正要相救之时,忽然一道白影倏地闪过,手腕一翻直接挡住了王重阳的手指。
周围人纷纷一惊,王重阳虽然重伤,但毕竟是大宗师的修为,这毫无征兆的一招谁能这么轻松地拦下来?
急忙定睛望去,只见一白衫人站在王重阳身侧握着他的手腕,身形苗条婀娜,显然是个女子,轻风动裙,飘飘若仙,似乎四十来岁年纪,容貌甚美,只不过秀眉入鬓,眼角间隐隐带着杀气。
那白衫人冷笑连连,声音虽然动听,话中意思却充满了讥诮之意:“你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没想到临死了都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