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看着她警惕炸毛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来,趴在副驾驶的靠背上,也不再逗她,笑着道:“小九,是我。”
宋余的脑子,在这一刻,轰地炸开,震惊地转头,就对上了他一双含笑地,澄净温暖的眸,像是春日里的阳光,夏日里的清泉般让人舒心。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开始滋生,可是她脑袋却在嗡嗡的响着,什么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这个声音,是她所熟悉的。
是她在进来隐门之前,曾经两次听到过的声音,他喊小九的时候,语气跟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傻了?”谢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眼底,晕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有晶莹的碎光在闪着,心就是一紧,有些慌了:“别哭啊,哭什么,见到我不开心?”
宋余定定地看着他。
他长得很好看,没了刚刚的气势跟明艳的视觉冲击力,气质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小九。”谢黎伸手,纤白的手指,轻轻擦去她滑落的一滴泪水,指腹传来的温热感觉,让他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宋余看着他,心里酸涩难忍,涨得厉害,声音有些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谁?”
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敌意。
她也能在他身上感觉到亲切和温暖,跟爷爷,跟宋家哥哥们给她的感觉一样,是一种早就融进骨血里,亲人的感觉。
“没关系,我告诉你。”谢黎轻轻地,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小傻子,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我慢慢告诉你。”
忘记了无所谓。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车子,就停在了这里。
停在了傍晚暖橙色阳光下,无边无际的翠色草地上。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宋余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谢黎见她睡着,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座椅放平,让她躺好,接过藤蔓从车窗外给送过来的薄毯,给她盖上。
宋余又做梦了,是个很平淡,却很温馨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婴儿,饿得太厉害,一直在哭,可是没有人管她。
直到,几个半大的孩子,偷偷地溜了进来,蹲在她旁边看着她,讨论着该怎么处理她,有人说把她给掐死,有人说把她给扔下楼去摔死,有人说拿开水过来,灌进她的嘴里。
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看到有人过来,突然就不哭了,对着他们,裂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咯咯的笑出声来。
几个半大的孩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其中有一个,新奇的,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到了她的嘴边。
她对着他笑,咬住手指,开始吮吸了起来。
有人说:“老大,她饿了。”
有人说:“她反正是要死的,那些人要的只是她的基因跟她的血液,与其让她跟咱们一样,被当成人体实验品,生不如死,不如咱们现在就杀了她。”
“不行,你们要杀了她,问过她的意见了吗?你们没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我要养她,你们谁都不准动她。”被她吮住手指的,是个女孩,将她抱在了怀里,继续道:“等她长大了懂事了,我再问她,她要不要去死。”
宋余只梦到了这里,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睡醒了?”谢黎看着她,笑:“怎么都长大了,还是这么喜欢睡觉,你刚被送到实验室的时候,就一直在睡睡睡。
后来你是被饿醒的,院长跟老师们,那时候也不在,我们偷偷过去看你。
你那个时候,胖嘟嘟的,睫毛又黑又长又密,小刷子似的,小鼻子,小嘴,精致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可爱到我心都化了。
当时我跟你三姐就极力争取,一定要养你,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
宋余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她好烦啊,吵到我睡不着,掐死她吧!”
谢黎俊脸上的笑容凝住,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宋余又白了他一眼,继续打击他:“三姐明明说的是,等我长大了懂事了,问我要不要去死。”
他骗她了,又没有骗她。
骗她的是,把他们所有对她的不好,都隐藏了,然后夸大其词地说他们对她的好,对她的疼爱。
两岁之前,她是跟他们一起,被关在了隐门的32号卫星城的一处实验室。
一群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专门对他们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进行人体实验,基因解析,试图造出更多拥有异能的人。
而她的异能,据她这个五哥说,是天生能吸取天地间的灵气,能进行自主修炼。
这个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她的确是从小就能修炼,能吸取灵气。
“开玩笑,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谢黎委屈了,据理力争:“我们最后,还不是想办法,把你送了出去,要不是我们,你早就被他们抽光血,死了知道吗?”
那个时候。
小小的她,就是他们一群人所有的希望,只要能让她逃出去,他们就觉得死都值得了。
还好,她早慧,两岁的时候,她聪明得不像是个孩子,从他们挖出的那条小小的,通往下水道的出口,逃了出去。
“谢谢你们啊!”宋余的记忆,在他各种夸张的描述里,已经开始复苏了,记起了很多东西。
她记起了他们,记起了两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那个实验室里,被那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天天抽血,抽骨髓,把她关在不同的密闭空间做实验。
陪着她的,只有他们,跟她一样的实验体,他们都比她大,喊她小九,会在她抽血出来时,给她吃他们藏起来的好吃的,好喝的。
会在她被关,放出来之后,抱着她,哄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让她短暂的忘记那些痛苦。
在她两岁生日的时候。
他们在大半夜,弄坏了所有的监控,把她带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把她推进去,让她沿着洞,一直走下去,再也不要回来。
从洞口一直走,就走到了地下水道。
她一直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没有走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就在她要被饿的昏迷过去的时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大水流,给冲走了,浮浮沉沉中,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人,就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