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旦后,后续人马分批抵达,主要是衙内、忠武、坚锐三军两万五千人。
护国、捧圣二军接到命令,临时转向,清理郓镇武夫,收取郓州诸县。
郓镇两万余步骑,都被消灭了吗?当然没有!
寿张之战,斩首五百,俘两百。
郓州之战,斩首两千四百,俘四百人。
总共才俘斩三千多,散落在诸县及乡间过年的郓镇武人,起码还有一万**千人——实际上可能到不了这个数字,因为溃逃的军士有可能不会归建,但仍然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朱威死于雪夜突袭,死于斩首行动,可不是主力被消灭后的败亡。
“昨夜郓人溃逃了两千上下,趁着他们彷徨无依,速去搜剿。愿降的可带回来,不愿降的就地格杀。”邵树德坐在空空荡荡的朱威府邸内,下达命令。
其实他不看好有多少郓兵投降。历史上他们非得打到山穷水尽才投降朱全忠,原因就是双方之间的根本矛盾无法协调:朱全忠可以整编郓兵,但势必要把他们带去汴州,成为宣武衙兵,比起在郓州本地当兵,条件差得太远,非得彻底打服才行。
“遵命。”诸将纷纷领命而去。
郓州共辖九县,分别是须昌、寿张、郓城、巨野、卢、平阴、东阿、阳谷、中都。目前拿在手里的只有寿张、须昌二县,其余七县或态度不明,或还在郓兵控制之中。
比如卢县,作为早年济州的理所,就屯有三千外镇军。
巨野县,郓将柳存有众四千。
齐州朱琼兄弟,有兵八千。
这是郓、兖二镇特殊的过往历史造成的。梁军凶勐,在野战中歼灭郓、兖二镇衙军主力,为了抗衡梁人,二镇不得不以州县兵为基干,招募军校子弟及民间悍勇敢战之辈,组建新军,然后与梁人展开了为时数年的残酷厮杀。
说起来和魏博有点像了。
魏博八万武夫,衙兵还不到万人,其余全是外镇军。如果节度使有选择的话,他肯定会把所有军权都收拢,但有时候做不到,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朱珍的捧圣军奉命攻郓城,封藏之的护**则开往北边,直趋阳谷、东阿等地。
坚锐军郭绍宾、张筠亦北进,兵锋直指平阴县。
忠武军赵岩部则南下取中都。
另外,铁林、龙骧、龙虎等军也在返回的路上了,天兴军则屯于濮州,协助转运粮草。
邵树德自领突将军在郓州休整,衙内军也留于此地,他想整顿一下。
午后,邵树德在千余军士的护卫下出了城,一路向东巡视。
冬日的乡野一片银装素裹。路过一村庄时,有百姓在柴堆旁边忙活,见了大队军士,立刻躲进了屋内。
邵树德彷若未觉,那马鞭一指东面,道:“那边便是宿城县旧地了吧?”
从濮州赶来的杜光乂回道:“郓州濒临济水,当南北交通要衢,国朝早年便户口殷实,故分置宿城县,文宗朝又省入须昌。这是一个大县,郓镇精华所在。”
“可惜与全忠厮杀多年,户口大损。”邵树德说道:“郓、曹、濮都是大郡,天宝年间有一百六七十万人,而今能有百万就不错了。”
郓镇三州,秦宗权没能祸害,黄巢、王仙芝起于此地,但很快站不住脚,被杀得跑路,按理来说户口还是很多的。但与梁人的战争太残酷了,濮、曹二州反复拉锯,尤以濮州最惨。
全忠还专门成立捉生军掳掠人口回汴宋诸州安置,郓镇确实元气大伤了。以郓、齐二州如今的经济实力,养两万军队是合适的,三万就偏多了,真是穷兵黩武。
“大王,而今大军云集,郓镇粮草怕是支持不了多久。”杜光乂提醒道。
他在濮州多时,知道当地的实际情况,疲敝得很,能维持天兴军的粮草、赏赐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这会大河上冻。再过三月就不愁粮草了,且先搜刮一下本地吧。郓镇百姓忍一忍,明年给他们免税。”邵树德说道:“天平军节度使,你觉得何人可以任之?”
杜光乂心中一跳,道:“大王,此乃紧要位置,还请慎重。”
邵树德点了点头。目前执行的行营制度,都指挥使或招讨使的权力很大,有兵权,有地方治权,有财政大权,事权高度统一,但都是临时的。行营解散之后,这些权力都将消失,行营主官撑死了在行营存续期间安插一些地方官员罢了,问题不大。
郓、曹、濮本身底子不错,休养生息数年之后,完全可能缓过气来。百万人口,还有桑麻、通商之利,养四万军队完全不是问题。
濮州行营都指挥使李唐宾,手握重兵,濮、曹、单三州还都临时归他掌控。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濮州行营还将继续存在,郓镇帅位的名义不能给他,得仔细挑个合适的节度使人选。
而在此之前,他还得继续当“天平军节度留后”一段时间。
什么?留后怎么来的?莫急,今日郓镇军民就会上表,“恳请”夏王担任本镇留后。
巡视一圈后,邵树德回了郓州。
衙内军正在城外扎营。护卫他出城的突将军士卒大声呼喝,对路边的衙内军士卒推推搡搡。有人不小心靠得近了,突将们手里的刀剑直接半出鞘,怒目而视。
衙内军的士卒有点懵。
出征前还在一起阴阳怪气说夏王坏话的呢,怎么突然就这副模样了?
“滚!”突将们远远散开,将衙内兵向外赶,清出道路,活似狗腿子一般。
邵树德哈哈大笑。他现在特喜欢和突将们待在一起加深感情,再过一阵子,待军心更加稳固之后,他会尝试扩大这支部队的编制。
至于吞并对象么,郓州左近到处都是。谁打得不好,直接取消番号,若敢炸刺,厉行镇压,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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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长清县境内,北风劲吹。
箭失破空之声不断响起,隐隐还有喊杀声回荡在风中。
梁汉颙带着百余亲兵当先冲杀,整个打穿了敌阵,然后又兜了回来。
战马喘着粗气,槊刃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梁汉颙烦闷地看了一眼又缓缓聚在一起的敌军骑兵,重重啐了口唾沫。
飞龙军从滑州出发,至濮州后补给一番,然后一路东行,绕过县城、军寨不管,只从野地里穿过。但抵达长清县这一片之后,突然遇到了一股郓兵。
贼人步骑三千人,好像是从驻地返回齐州过年的,好巧不巧就撞上了。
他们立刻传讯长清县及附近隔马山军寨,很快又有千余人赶过来增援。
野战么,飞龙军从来不怕。
除了遭到骑兵突袭难以招架之外,飞龙军甲士完全不惧任何敌人。
万余人下马列阵,只一刻钟就杀败了敌军两千步卒。但敌人还有两千骑兵,既不战,也不走,就在旁边死死盯着。
有心不管他们吧,又担心自家分散至野外村落筹粮的时候被人突袭,想要消灭这股敌人再走吧,人家又不和你打。
“不打了,先去长清县。县镇兵方才已为我斩杀不少,这会应很空虚。”契必章从后面赶了上来,下令道:“行藏已经暴露,再往东去已没有任何意义。食水不多了,先找地方落脚再说。”
“遵命。”梁汉颙叹了口气,下令军士分批上马,缓缓退去。
贼骑开始加速,作势欲冲。
部分飞龙军甲士弓弩齐发,将其驱离。
一些骑马良久的军士甚至抽出骑弓,玩起了骑射,有点步兵慢慢进化成骑兵的意思了,但这类人不多,全军也就能找出来两三千人罢了——步骑两便的军士,无论在哪里都是宝。
两刻钟后,长清县便到了。
契必章点了三千人,一通鼓就冲上了城头,斩杀少许兵将,将其夺占。
敌军骑兵不死心地跟了过来,见到县城陷落之后,徘回良久,方才隐没在了山林间。
“遣人联络大王。”契必章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敌后纵横驰骋的状态,只听他说道:“齐州朱琼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下一步如何行动,还要大王示下。”
“若大王许我等便宜行事呢?”梁汉颙问道。
“这最好不过了。”契必章哈哈大笑,道:“听闻大王进攻郓州,朱琼、朱瑾、王师范还坐得住?定然会有援军赶来,届时便有机会了。”
当年朱全忠攻朱瑄,朱瑾、时溥纷纷来援,结果被朱全忠围点打援,死伤了不少兵马。飞龙军一万六千余人,机动性这么强,围点打援不比梁军专业?
即便在这方面占不到便宜,那么在敌后反复搅和,避实就虚,攻敌薄弱之处,也是拿手好戏。
数年前梁军主力在前线与夏军对峙,空虚的腹地被打成什么样了?
当然了,这一招郓人、兖人也很熟悉,毕竟飞龙军就是从他们这里出发的,朱瑾甚至还玩票性质地跟着深入梁地打过几次。
“朱瑾……”契必章叹了口气,道:“若有机会,能说降最好了。此人武艺、胆略都是第一流的,便是当不得大帅,充作先锋大将,那也是无往不利。”
梁汉颙在一旁默默擦拭着刀刃,听契必章提起朱瑾,突然间说了一句:“军使,朱瑄值得留意。”
“嗯?”契必章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