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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五十九章 各个击破

头下军州制度,是契丹人蹒跚学步的开始,也是他们经济实力慢慢提升的基础。

贵族筑城,通过安置渤海、汉人奴隶的方式,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这条路子是对的。

耶律释鲁最先这么做,可见他确实是个人才,八部于越不是白当的,眼光比阿保机还强上那么几分。

若非历史上他儿子滑哥惧怕玩弄花姑的事情暴露,将父亲释鲁杀了的话,天知道契丹会是什么走向。

英雄的崛起,需要时势。

释鲁年轻时契丹实力还很弱小,等到契丹强大起来时,他又老了,还被儿子弑杀,只能徒唤奈何。

当然阿保机的见识也不错。

他本就喜欢汉地文化,见到伯父释鲁首筑越王城时,立刻大力推广。但他也没有时势,这才区区几年时间,契丹的积累还远远不够,就被中原大军打上门来了——邵树德对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人,向来毫不留情。

攻克白望城后,邵承节特地过河向老父禀报。

“吾儿壮哉!”邵树德笑道:“若尽数击破契丹八部的头下军州,让他们重回游牧,又有何惧哉?”

游牧的部落,粮食不足,药品不足,铁器不足,生活物资不足,可谓什么都缺,实力极其弱小。他们要想强大起来,只有一个机会:遇到走下坡路的农耕政权,然后这个政权还得武力衰弱,文恬武嬉,然后以小博大,一举击败之,再滚雪球发展。

金灭辽、蒙灭金,就是这么个情形。

但如果农耕政权并未衰弱,即便你自己做到了极致,那也是完蛋的节奏。

吐蕃本身有一定的农业基础,又从中亚、南亚搞到了各种技术,自身制度方面也相当不错了,与阿骨打的猛安谋克、成吉思汗的万户制度大同小异,但这个农耕、游牧复合型政权运气不好,遇到了安史之乱前的大唐,在玄宗时期连连失利,败亡之势非常明显。

契丹如果仅仅是个游牧政权,对邵树德的百战精兵,又有什么威胁?

说句难听的,你连马都没我多。

巅峰期的唐朝养马七十万匹,巅峰期的辽国养马百余万匹,如果是初生期的契丹呢?

大夏有河阳、广成、虢州、沙苑、银川、永清、黑水、删丹、东使、西使、南使、楼烦等十余个官牧,契丹八部要不来比一比,到底谁的马多?

“大人,白望城俘获男女丁口四万余人,多为渤海百姓,如何处置?”邵承节问道:“儿自营口北上,一路还俘获契丹、奚、渤海人万余,牛羊十三万,眼下也无处安置。”

“安东府现有多少府兵部曲?”邵树德问道。

“应……应有十万吧。”邵承节有些不确定。

“哼!”邵树德冷哼一声,道:“阿爷告诉你,是七万三千余人。别把心思都放在军事上,有些东西,你该要了解一下了。大郎就比你清楚得多。”

“儿受教。”邵承节低头应是。

“这五万多人,交给杜光乂。”邵树德说道:“安东府一万七千府兵,还有多少人没分地,没部曲的,打完这仗后,你再点检一番。这是为父交给你的任务,别就知道打打杀杀。”

府兵,其实是为了解决数量庞大的职业武夫而推出的一个低成本解决方案。朝廷给五年过渡期,归德军因为态度较好,愿意接受当府兵,故最先开始分地、分部曲,他们这批人的五年过渡期刚好在去年(建极六年)结束。

龙武军一开始整体比较抵触,只有一少部分人愿意跟着归德军一起当府兵。后来一部分人想通了,每年都有人陆陆续续愿意当府兵,故整体到期的时间拉得比较开,至今还有很多人处于过渡期,拿朝廷军饷,分到地的人大概有一半的样子。

清夷军的过渡期结束得更晚,大部分人名为府兵,实际上还是募兵,还在排队等待分地。

“大人,新打下的这些地方,也归安东府么?”邵承节问道。

“阿爷打算新置一州,曰沈州。”邵树德说道:“这样吧,安东府尚未分地之府兵,能在当地安置的,便置于安东府,如果不够的,便发往沈州。”

按照他的打算,安东府今后局限于辽东半岛上,再往北,还得新设州县。

作为中原王朝的威胁来源,西北已经越来越不行了,今后将是东北,必须重点控制。

“儿明矣。”邵承节应道:“若无他事,儿这就过河,督促诸军奋战。”

“去吧。”邵树德摆了摆手,目送儿子渡河东去。

契丹的主力并不在这一片。

虽然辽河流域是上好的建设头下军州的地方,但出于惯性或其他因素,重心依然在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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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山其实根本称不上山,充其量只是草原沙漠中的一处小土包罢了,位于后世双辽市东北十里左右,即新开河与老哈河汇流处附近。

宋代苏辙出使辽国,作木叶山诗,称“兹山亦沙阜”。

但契丹人却视此为神山,因为他们的古代传说中,有太多内容与这个沙包有关。

阿保机对木叶山也充满了感情。

因为在四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举行仪式,祭天登基,成为契丹八部新的大汗。

那时候,各部贵人们无论情不情愿,尽皆拜倒在地,让他凭空生出了万丈豪情。

四个月后,贵人们再一次齐聚木叶山。这一次,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甚至可以看出恐惧、害怕的意味。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夏国三路出师,直攻契丹。

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夏主邵树德已经亲至营州,总督大军北进。

而在其左右两翼,还各有一路兵马。

其中,左翼由他们的老熟人、柔州行营都指挥使梁汉颙指挥,兵众号称二十万。

五月初的时候,楮特部派人抵近侦察,发现夏人在西边的草原上放牧牛羊,一边放牧,一边东进。正待试探性攻一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夏军马队。楮特部游骑退走,夏人并未追击。

这一路,不是虚兵,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军。纵然没有二十万,十万人估计还是有的。

楮特部还在继续打探,试图弄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邵树德的右翼有一路兵,同样是他们的老熟人,来自安东府的兵马。他们号称十万众,沿着大辽水北上。

迭剌六部奚派人试探性进攻,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后,依然毫无办法。

他们辎重、粮草多置于船上,且有强弓劲弩射出,真的无处下手。

辽水两岸亦有步骑行走,外以车为屏障,内置精兵甲士。进攻之时,贼人不乱,镇定自若,让人想起了当年一路直进辽阳的刘鄩。

这一路已经攻克了菩萨奴的头下军州白望城。守城兵丁全军覆没,竟然没一个人逃出来。可见其战斗力还是很强劲的,兵力也不少,应该在五万人上下。

邵贼的主力也已经北进,目标直指他们的老衙帐。这一路的兵似乎比左右两翼都要多,因为行军之时,旌旗铺天盖地,鼓声十余里之外亦可听闻。而且,他们的骑兵非常多,远远驱逐游骑,不让任何人靠近,很难估算其正确兵力。

统兵的将领叫臧都保,名不见经传,但他居然带着“大军五十万”,可见不是等闲之辈。

另外,就在数日前,鄚颉府方向来报,有渤海兵窥伺。再遣人深入敌境打探,居然见到了正铺天盖地行军的渤海大军,大概三四万人的样子,步兵居多,骑兵只有四五千。

想办法捕了几个俘虏后,得知勃海王大玮瑎病中遣王弟大澍贤统军西进,攻契丹。据说是受了夏人的蛊惑,将国内精兵尽数搜刮出来,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

而在夏人的长夏宫、濡州方向,也有轻骑突入境内,四处烧杀抢掠,很难说他们后方有没有跟着主力大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邵贼这次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数下来都超过三十万了吧?他疯了不成?杨广带着一百万大军征高句丽,把自己国家打没了,你出动三十万大军,一旦失败,立国不过数年的夏朝必将土崩瓦解。

你这么做,还有丝毫理智吗?值得吗?

真是疯了!

“阿保机,你是大汗,你拿主意吧。”释鲁昨天一夜没合眼,心中焦躁不安,多次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放弃了。

阿保机看了伯父一眼,点了点头,道:“诸位也不用太慌。昨日撒剌只寻青牛白马问计,倾听半晌,已有定计。”

“阿保机,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事已至此,该团结一下了。阿保机你做主吧,大不了一死。”

“看夏人这个样子,求和也是不可能了。出动了这么多兵马,总得捞回点什么,咱们怕是给不起啊。”

“夏贼悬师深入,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怕什么?杀就是了。”

“对!与他们拼了!”

阿保机静静扫了众人一眼,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诸位有这份战意,我便放心了。”阿保机说道:“撒剌只只有一句话,各个击破!分进合击,是汉人的重要兵法,但这种兵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好的。如今我们面临着四路敌人,他们有的强,有的弱,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勇敢,有的胆怯……”

说到这里,阿保机的右手一挥而下,道:“正好各个击破。现在听我命令,八部男女老幼,不要迟疑,已经撤离的,不要回头。还没撤的,赶紧去北楼。丁壮、战马继续征集,三户出一丁是不够的,而今生死存亡之际,三户当出两丁,自备粮马、器械,听我号令。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这一仗,我们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