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楚晔的独白（7）
婚礼现场，她父亲出事，完全是计划之外。
虽然我心里清楚，若是我狠狠地伤害她的家人，最好在她面前，用最残忍的手段将她的家人杀死，定能将她的心伤得更加彻底，让她生生世世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不能自拔，但我还是没有那样做。
甚至，在她的家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想方设法地保全她的家人。
我告诉自己，我之所以那么做，不是为了江笑笑那个女人，而是为了守住我的本心。
我的仇人是江笑笑，跟别人没有关系，若是我为了让江笑笑痛苦而残忍地杀死了她的家人，我跟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地在碧落城制造一场屠杀的江小九有什么区别！
纵然我已经给自己找了千百个借口不去伤害江笑笑的家人，但那天，江笑笑的父亲，还是出事了。
保镖对江笑笑家人的态度是挺恶劣的，可因为我事先交代过，他们出手都掌握了分寸。看似凶狠，实际上伤人并不重。
问题就出在那块锋利的石头上面。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厚厚的玫瑰花瓣之中，会隐藏着一块锋利的石头。
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那人最有可能就是离恨，而此时，离恨早就已经彻底消散于这天地之间，死无对证。
江笑笑的父亲后脑勺撞在那块石头上之后，顿时血流如柱，她更是心疼得眸中染上了一层血雾。
我知道，被我抛弃，再遭遇至亲惨死，江笑笑那个女人，定然是心疼到崩溃。
而那，也正是我想要的结局。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一点儿都不痛快，甚至，还如同被一刀刀割着那样的疼。
伤人三分，伤己七分。
或许，这句话说的，就是我此时的模样。
我终究，还是不够心狠，或者说，我终究还是对江笑笑那个女人不够心狠。
掌心，暗暗凝聚力量，当我将那力量倾注到江笑笑父亲身上的时候，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我怎么会，怎么会想要去救那个女人的父亲？！
他可是我杀身仇人的亲生父亲！
但我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救他，救他，救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是因为心中还有慈悲，还是，还无法彻底对那个女人忘情，看不得她悲痛欲绝的模样？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还是出手硬是将江笑笑的父亲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因为不想让江笑笑心中太痛快，我就算是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也没有立即修复他的伤口，让他醒过来，而是，让他暂时成为了植物人。
一年之后，他就会醒来，不管到时候，我和江笑笑的恩怨，会变成何种模样。
强行救回江笑笑的父亲，耗损了我不少的修为，要不是我意念向来比较坚定，做完这一切之后，我一定会腿软得倒在地上。
感受到掌心冒出来的虚汗，我不禁在心中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楚晔啊楚晔，明明是要报复江笑笑，你却为了救她的至亲耗损了大半的修为，你这究竟是在自虐啊还是在自虐？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忽然听到了那个女人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听到她喊我，我忍不住抬起脸，往她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注视，她轻轻动了动唇，又喊了我一声。
楚晔。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缱绻，却又带着令人心碎的无奈与绝望。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与我诀别。
诀别……
我的心猛然一揪，竟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她欠我那么多，她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她凭什么要与我诀别！她这样的人，就应该活在这个世上，让自己的心一点点被痛苦吞噬，好偿还她做的孽！
意识到我竟然还在关心她，我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淡漠而又不屑，我不能让她再仗着我的关心，狠狠地践踏我的心。
楚晔，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不管你是玩弄我的感情还是毁了我梦寐以求的婚礼，我不怪你，我一点儿都不怪你。
许久许久之后，我听到她用沙哑而又空洞的声音这么对我说道。她微微顿了下，接着说道，我欠你的，这些都是我欠你的，碎尸万段也好，万劫不复也罢，我江笑笑欠你的，都愿意还给你。
不知道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真的被我伤害至深，她的声音之中，带了哭腔，楚晔，你怎么折磨我，我真的都愿意。从云端跌落地狱无间，也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我甘之如饴。
可是楚晔，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一切牵连到我家人身上！我欠你的，我愿意用命来还，但是楚晔，你害了我爸爸，我与你，不共戴天！
她看上去，真的是忧伤而又绝望，想哭，却还在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流出。
不得不说，此时她的这副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不由自主地，我竟然迈动脚步，想要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好好地安慰一番。
我不喜欢看到她这么难过的模样，我也不喜欢不共戴天这词。
不报复了，不报复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只是……
我刚刚动了下脚，一千多年前那一片铺天盖地的血雾，又毫无预兆地冲进了我的脑海之中，那些事情，怎么能够过去！
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条命，那么多只冤魂，每一只都恨不得将江笑笑这个女人生吞活剥，那惨烈的一切，怎么能够说过去就过去！
作为碧落城的城主，为碧落城的亡魂讨一个公道，是我的责任！
心，一点点变得冷硬下来。我看着江笑笑，不屑冷笑，用命来还？江笑笑，你还得起么？碧落城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条命，你这条贱命，还得起么？！
江笑笑，她还不起！
不管她的这条命再珍贵，都还不起碧落城的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条命！随意，欠碧落城的，她只能用生生世世的痛苦来偿还！
可就算是这样，因为心中爱太重，我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
我总是这么矛盾，一方面想要报复她，一方面，却还在不停地给她机会。
我对她说，只要她愿意在自己身上割上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刀，我跟她的恩怨，两清。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根本就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割上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刀，若是她真的那么做了，估计她第一刀还没有割到身上，我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制止，然后，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
告诉她，老婆，我不要报复你了，因为，你心痛一分，我就心痛十分，报复你，其实更像是在报复我自己。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哪怕，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亲口听到，她对离恨说，她不愿意为我死，她舍不得为我死。
楚晔，给我点时间，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一定会把我的命交到你手上。
江笑笑说的无比真诚，却是听得我止不住地冷笑出声。
一年的时间？只怕她是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找的借口吧！
失望，从我的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江笑笑，你毁了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江笑笑，你舍不得死，你舍不得为我死，也舍不得以死谢罪！
江笑笑，是我楚晔看错了你！
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死生嫁娶，永不相关！
她说，她欠我的，定会以命相还。
我冷笑，她的命，我楚晔不稀罕！
对于那场轰轰烈烈却让江笑笑狼狈不堪的婚礼，小十七他们甚是满意。
那日婚礼结束后，我就回到了碧落村，正在盯着幻境欣赏这场婚礼的小十七他们一看到我，就兴奋地冲了过来，师父，你做的真是太好了，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看到江小九那副欲哭无泪的悲催模样，你是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有多痛快！
说完这话之后，小十七又开心地拉住秦子婴的袖口说道，大师兄，你真是太高了，竟然能够想出杀人诛心这么高明的法子！要是以后能够天天看到江小九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我真是幸福死了！
小十七，不要这么幸灾乐祸。相比于小十七的兴奋，秦子婴看上去，实在是太过落寞。
看出了秦子婴的异常，小十七忍不住一脸疑惑地看着秦子婴问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师父把我们的杀身仇人教训得这么惨，为什么你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小十七，你觉得我应该开心么？秦子婴淡淡说了句，不顾小十七的诧异，就转身走了出去。
是啊，子婴不开心，我又何尝开心！不仅不开心，那颗心，还如同被千万只虫蚁一点点啮咬，生疼。
我知道，我输了，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之中，我输得一败涂地！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愿，与江笑笑那个女人再无交集，我要好好守护碧落城，碧落城已经毁过了一次，绝对不能再毁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