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说要与我去踏青,行至江边,指着一朵花儿,说是与我一般娇美,若我能戴上,必是相得益彰,便让我去摘了戴上与他观赏……”
王碧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浓浓的痛苦凄怨之意。
悲声道:“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早已对我起了杀心,竟趁我摘花之际,来到我身后,将我推下江中。”
“本来只是落水,我尚不至死,我虽居闺中,可自小长在乡野,会些水性,连他都不知,可他见我竟要游上岸来,便在岸上不断用石掷我,使我最终惨死江中。”
“可怜我这侍儿受我连累,与他扭打,想要救我,可她一个弱女子怎敌得他?竟也被他残忍杀死,掷入江中。”
王碧说着,已经痛苦地闭上双眼,浑身颤抖。
“畜生!”
燕小五听得火冒三丈。
看着一旁惊恐的徐文山,若非江舟拉着,就要抽出刀来砍了下去。
江舟问道:“王小姐,徐文山是你杀的?”
王碧似乎完全明白他的来意,十分配合,没有隐瞒,直接都招了出来。
“那日是我让侍儿持着那朵令我身死的花儿,去他常去的馆子外等待,他见了我这侍儿与那朵花,本是十分惊惶,听我侍儿说我未死,不会怪他对我无情,还想与他再续前缘,且甘愿给他做一外室,绝不会妨碍他和那位宋小姐的好事。”
王碧自嘲一笑,神色硬见凄怨:“他听闻之后大喜,便问我这侍儿我在何处,我这侍儿便将他带到了此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早知他不敢让他人知晓此事,必定会一人前来,待他来后,我便将他杀死,将其弃尸荒野,勾了他的魂,带到此处。”
“他既然想与我再续前缘,我如何能不满足他?何况我二人生前曾立过誓,要生死相守,生不能厮守一世,那便死后再守誓约。”
她说着,看着一旁的徐文山,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凄怨之气逾深,恐怕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化为厉鬼。
徐文山狂喜地挣扎大叫:“就是她杀的我!你们两个听到了没有?她承认了!这个毒妇承认了!你们还不快杀了她!”
江舟暗暗摇头,又是一桩人间惨事。
哪怕亲密如夫妻,也终究抵不过种种人欲。
手腕猛地一抖,捆妖锁哗啦啦响动,缚得徐文山哇哇大叫,江舟冷冷地看向他道:“你闭嘴!”
徐文山惊怒叫喊:“你、你……你等着,待本官回去,一定要告你一状,你们二人勾结邪祟,谋害本官,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江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还告状!我告你娘的狗屁状!”
燕小五大怒,手掌瞬间血气满布,朝他一巴掌抽了过去。
只听“滋滋”一阵煎油似的响声,徐文山顿时惨叫连连。
江舟呼出一口气,不理会徐文山,继续问道:“王小姐,可否告知,徐文山大婚那夜,出现的那只怪鸟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纸宅,又是从何处得到?”
这纸屋不像普通阴宅,对鬼物而言也算小小的宝贝了。
这王小姐一个普通书塾先生之女,又是新死孤鬼,从何处得来?
王碧闻言,凄怨之中现出几分迷茫。
似乎在回忆道:“那日,我被他杀害,惨死江中,只觉幽幽暗暗间,有人在唤我名,但忽然又回复了知觉。”
“只感周遭江水一片冰冷,听到岸上有人唤我,我昏昏沉沉间,便循着那声音爬上了岸。”
“睁眼一瞧,原来有一道人在岸边开了香案做法,唤我魂归。”
“他说他已尽知我遭遇,十分不忿,能为我复仇,我那时只有一口怨气,根本无法思虑太多,只听得复仇二字,便跪求那道人。”
“那道人当下拿起一支金铃,望空摇了摇,竟招来一只巨大的灰鹤,他附在灰鹤旁耳语了几句,便见灰鹤又穿云而上。”
“道人说只须我在此静待,灰鹤自会将那负心人带回,到时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便是想让他常伴泉下,也是易事。”
“说完便又给了我些冥纸,指点我到一处鬼市,从那里购得了这阴宅,能用来困住负心人之魂,让他再无法离我而去,然后便离去了。”
“我在江边等待了一夜,那灰鹤却并未回来,却等到了我这侍儿也成了孤魂野鬼,从江中爬了上来。”
“那时我浑浑噩噩,也未多想,过了几日,我越来越清醒,之后的事,二位官爷已经知晓了。”
王碧说着,紧了紧怀中的侍婢,眼中凄然:“可怜我这侍儿,生前为我所累,死后又为我当了一劫,如今怕是连鬼也做不成了。”
江舟闻言,知道刚才定然是这侍婢为她挡下了刚才那一道刀罡。
即便是他刚刚得到见妖斩血咒时,她区区一个新生小鬼,也绝对抵挡不住,更何况如今?
心中不由生出愧疚。
这侍婢是个忠义的,也未曾害过人,生前死后,却都遭了横祸,实在不该。
尤其是她是在自己手下魂飞魄散的,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见妖斩血咒就这点不可控的缺陷,它不是寻踪,而是追杀。
这是他的失误。
他原本以为那朵小花是与什么妖魔相关之物,徐文山是被什么妖魔邪祟所害,所以也没有考虑到这个结果。
现在即便有心挽回,也是无法。
他连活人都不会治,又怎么救得了一个就要魂飞魄散的鬼?
徐文山又嚎叫了起来:“好哇!贱人!原来那怪鸟是你招来的,你真是歹毒啊!贱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要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现在是彻底撕掉了伪装,嘴脸丑恶到极点。
“畜生!”
燕小五又是一巴掌抽了上气,阳刚地血气烧得徐文山魂体如转身烈火之中,惨嚎不已。
“江舟,现在你想怎么办?难道还要把这畜生送还给那个姓宋的?”
徐文山……
此人着实可恶,该死!
可若说就此斩杀……
说实话,江舟也确实忌惮宋家的势力。
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惹事。
但将他送还宋家,江舟又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关。
尤其是现在看这徐文山的样子,就算自己放了他,他也不会念自己的好。
反而会反过来狠咬自己一口。
以宋家的地位,徐文山即便成了鬼,十有**有办法能让他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
燕小五原本没考虑太多,见他神情犹豫,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便直接道:“算了,不问你了,这小子太不是东西,老子看着就来气!我要是不亲手宰了他,以后吃饭睡觉都不安宁,听戏唱曲都提不起劲!”
“回去之后,你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让姓宋的来找我!”
说着便提刀恶狠狠地看向徐文山。
这畜生没死之前,提刑司就不让他查,现在无论是交回提刑司还是肃靖司,都绝对“死”不了。
以他的性子,可咽不下这口气。
江舟见状眉头皱起。
燕小五正想动手,便忽然见江舟手一扬,也不见动静,那徐文山的魂体便瞬间被一物洞穿。
然后在刹那间,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诛斩负心鬼一,赏阴灵膏一】
【诛斩忠义鬼一,非邪非妖,不赏】
【真灵之数:佰】
【……】
与此同时,那侍婢也正好在这时支持不下去,魂飞魄散。
江舟心中微沉,默默收回白骨戮魂针。
压下心中的一缕狂躁,和因鬼神图录的变化而生震惊,朝燕小五道:“事我来做,黑锅你来背。”
“……行,我背就我背。”
燕小五无语之余,也颇为欢喜。
他认的这兄弟果然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至于宋家?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过。
而江舟嘴里虽说着要他背黑锅,其实心里却是已经另有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