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总的来说,大唐的科举还是比较干净,一个人的名次基本上能体现出学识才情,会元作为两千名举子之首,考不中三甲确实会让人非议。
因为会元是四名侍郎合议的结果,而唐代尚书不掌实权,多是加衔虚封,侍郎才是真正的主事人,通常皇帝不会推翻侍郎点中的会元,三甲必有一席,除非殿试发挥大失水准。
武太后能以一弱质女流成为帝国的最高主宰者,显然是极其精英,陆文作为会元,文章如果达不到三甲的水平,会发生什么事情很不好说。
“明天看了榜我们再商议个对策,先等等蒋方。”
萧业稍有迟疑,便道。
“嗯!”
众人纷纷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见就要接近子时,芊芊是又期待,又紧张,每个人也都为蒋方憋着口气。
“轰!”
终于,第四股文气从天而降!
殷殷明显松了口气,蒋方也睁开眼睛,问道:“距子时还有多久?”
陆文嘿嘿笑道:“半柱香不到!”
蒋方底气不是太足的道:“那我也许不是最后一名了。”
陈子昂也古怪的笑道:“是不是昨日看了榜再说,酒席早已备好,来,咱们去填肚子!”
不管怎么说,四人都考中了贡士,最差也是三榜同进士,每个人都暂时把乱七八糟事抛下,开怀畅饮,次日一早,去国子监看榜。
国子监前,已经人山人海,各路举子翘首以待,另有不少看热闹的洛阳老百姓。
“开了,开了!”
突然有人大喊!
国子监那朱漆大门,缓缓推开,以李昭德为首,四名考官越众而出。
“肃静!”
有吏员大声喝道。
诺大的广场上,倾刻安静下来。
李昭德道:“今次朝廷开科,录取贡士一百零五人,凡榜上有名者,稍后来国子监!”
崔神基手上捧着榜文,悬到了门前的照壁上。
顿时,无数双目光望过去。
“陆文,会元陆文!”
有人高声大叫。
虽然贡士除了会元不分排名,但每个人还是习惯性的根据名字书写顺序分出排名。
位列第二的,是洛阳本地一名叫做王之奇的举子,第三是周谨,第四是长安人,第五是陈子昂……
萧业位列第十七!
看到这个名次,萧业眼神一冷!
前五他都能接受,第十七名明显有问题。
从理论上讲,贡士除了会元不分排名,哪怕萧业的名字位列第一百零五也不能说他是最后一名,任何人都不能就名次去找李昭德说道。
但是名次的书写顺序还是根据成绩来的,只是朝廷表面上不承认而己。
当然,如果李昭德把萧业写在最后一名,肯定会有人不满,而十七名位列中上,谁也说不出什么,这个次序刚刚好。
萧业又看向了李昭德。
根据地球上的历史,李昭德不是武承嗣的人,也挺有才能,当宰相期间,倒是干了几件实事,但是此人非常鲁莽,以致于他与死敌来俊臣在同一天被绑赴刑场斩首,落个同归于尽。
难道自己得罪他了?
“噢,我又是最后一名!”
这时,蒋方抚额怪叫。
芊芊转回头看向蒋方,眸光波动,如看至宝!
也确实,府试第三十名,勉强坐上了拾遗考的末班车,乡试最后一次,江南道两千多名参考秀才中最幸运的一个,如今贡试也是最后一名,如果这还不叫气运,什么才是气运?
苏月儿与殷殷诸女也是古怪的看着蒋方。
“蒋郎,会试不分排名,中了就好,恭喜恭喜啊!”
陆文与陈子昂同时笑呵呵拱手。
“同喜!”
蒋方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恐怕我的运气到此为止了,二榜进士不敢指望,殿试得个同进士,外放做知县,也算是一方老爷啦!”
萧业嘿的一笑:“你可别把县太爷想的多美好,你只看到了张柬之堂前的威风,却没看到背后的辛酸啊,如我们这般年龄外放当县令,基本上等同于仕途断绝,世家大族还好歹,可以自带人手帮衬,而我们白身一个,去了偏远小县,不说当地豪强乡绅能否压的住,即便是衙门里的吏员都能架空你,话说本朝建立的数十年来,不是常有偏远县令莫名其妙的殉职么?”
蒋方神色一变。
确实,萧业并没有虚言恐吓,仅仅是衙门里的小吏,就不知让多少县令吃了苦头,更别说地方豪强,偏远小县的地方豪强可不是江东的士绅。
但如果尸位素餐,做个好好先生,吏部考评关又过不去,只能一辈子在边疆小县之间流转做县令,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萧业又道:“蒋方你也别气馁,横竖殿试还有三日,回去后,我们突击下策论,指不定就能两榜进士榜上有名!”
“托萧郎吉言罢!”
蒋方不是太抱希望的摇了摇头。
苏月儿道:“你们赶紧进去吧,多半是要教授入宫的礼仪,我们先回会馆了。”
“嗯!”
萧业等人点了点头,挤开人群,步入大门。
果然如苏月儿猜测,除了每人发放殿试令牌,便是教授入宫礼仪。
入宫礼仪分两个步骤,首先是入殿,太后会携皇帝到来,需要向皇帝和太后行礼,第二步是琼林宴,凡考中贡士,不存在落榜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赴琼林宴的资格,不过琼林宴礼仪摆在殿试之后。
虽然唐代的宫廷规矩不如明清那样严格,却也忙乎了一个上午,回到客栈,萧业立刻拉着陆文、陈子昂、蒋方与张检做起了策论突击。
古代的策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管什么题目,紧扣住忠君的主题,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在此基础上,根据具体的题义,引用先贤诸圣之言作出阐述,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并且萧业根据大唐的实际情况,找了数十道范例题突击,不觉中,三日一晃而过。
殿试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项重大活动,腊月十五,北风呼啸,漫天雪花飞舞,天地间一片苍茫。
萧业等人早早起床,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坐在膳堂等着早餐上来。
突然一阵北风夹着雪花吹入,陆文不禁打个了哆嗦,抱怨道:“也不知隋文帝是怎么想的,非得把考试定在隆冬腊月,搁在明年开春不好么?”
“哎~~”
陈子昂叹了口气道:“隋文帝是明君,没做皇帝前吃足了苦头,或许他老人家在想,若连小小的酷寒都熬受不了,还如何成为栋梁之才,别抱怨了,也就路上冷点,洛城殿里可是温暖如春呐!”
“汤圆来啦!”
这时,芊芊一声娇呼,诸女端来了一碗碗热腾腾的汤圆。
每碗八只,如鸡蛋大小,各有芝麻馅和豆沙馅四枚,甜香诱人,又有各试菜汤羹点,这都是苏月儿六女,借用了会馆的厨房,忙活了一夜做出来的。
“可别上乱了,各人吃各人的汤圆!”
殷殷提醒了句,就把手里的碗奉到了萧业面前。
“多谢殷殷姑娘。”
萧业微微一笑。
殷殷带着几分吃味道:“这可不是妾做的,是大师姐亲手一枚枚为你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