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殿的禁制早已被诸修攻打过不止一番,而今虽还未曾散去,但也是个几难支撑之相。
陈珩见此景状,也不多动作,只骈指一点。
三百六十五滴阴蚀红水便化作一道无首无尾的血河,映红了数里,浓腥狞恶气息侵染无穷,当空一震,发出哗啦啦的翻卷声音。
便毫不犹豫,朝向那第八重宫阙就一头撞去!
这一撞。
在空旷的地宫之中立时爆起一股刺耳声响!
好似银瓶乍破,迸溅出星星点点的水芒,宫阙的层层灵光被剥去!
只是倏尔功夫。
那本是黯淡的华光,又虚弱了不少。
而在此一击过后。
血河也不停歇,继续横空杀去。
打得大气发出阵阵呼啸声音,梁柱和砖瓦簌簌发响!
“……”
赵通眼皮一垂,似不愿见得此幕,笼在袖管中的双手不自觉握起成拳,心中着实有些不甘。
在这座主殿之中,似乎愈是上层,所藏之物便似愈是贵重。
第七层就藏有火霞老祖所修的那本《大涤真功》和不少旁门仙道的手札和道书。
放至外界。
无一不是令人眼红的造化!
那第八层中的机缘,又是何其珍贵,自无需多言。
眼睁睁要将机缘拱手让人。
赵通心中自是不服的。
不过如今陈珩几是身负众望,在场诸修皆欠他一份恩情,便连赵通也并不例外。
他此时若是执拗强硬,反是坏了自家的声名,传至洞天外的现世,也会惹出笑话来。
形势比人强。
纵是心有不甘。
赵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这口闷气压下,不好显在面上……
而未几息,第八重禁制便被轰然击散。
一道瑶光忽自殿中飞出,倾斜而下,好似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将周遭数里,皆是照彻得绚彩光莹,如碎玉凝照。
场中诸修经那光气一泼,自觉心旷神怡,肉身舒畅,血气竟微不可察的添了丝缕,如同得了什么大药滋补一般,在茁壮骨髓,填实体壳。
陈珩心头一动,似猜得了什么,飞身进入殿内。
而诸修也皆是好奇,纷纷跟上。
待得他们看清殿中之物后,面上不禁流出错愕之色,目光闪烁,半晌无言。
“恭喜陈师弟斩获此宝……君得此机缘,于‘神符火’上,却是再无阻滞了!愚兄便在此恭祝你金丹大成,仙途顺遂!”
寂然之中。
忽有一声长笑洒然响起。
沈澄打了个稽首,将将衣袍下摆一撩,主动向后一退,示意自己并无争夺之意。
“恭喜陈师兄!”
和满子微微一笑,同是后退一步。
似沈洺、赤眉道人等,皆有样学样,大声道贺。
声音隆隆,如阵鼓发响,远远传荡出去!
“……”
赵通见得殿中之物,不禁微有些失神,不过忽觉一道视线落于他身,转头一看,竟是陈珩转目视来。
他沉默片刻,心思瞬时百转,最后还是将袖一抬,敷衍拱了一拱,神情隐含不甘。
陈珩也不以为然,含笑回了一礼。
他看向那殿中之物,心头也是不禁欣喜,暗叹一声。
有此物来作襄助,他的太素玉身却是在短期之内,不必再为灵机资粮而烦忧!
将来在四院大比时候。
这门肉身成圣法。
也能真正成为底牌手段,做他的杀手锏来用出!
……
……
霞光艳艳,香云馥郁。
入眼之中,只见殿内由四根青龙大柱在四极方位做支撑,神伟天龙于宝柱上蜿蜒游走,目视众人,甚是灵动有神,虽是光影造化而成的装点之物,并非活类,却也气象非凡,
而殿内极是宽敞空旷,足可容纳百十人,都绰绰有余,除了四根青龙大柱和正中处的一口金鼎外,便再不见旁物。
陈珩走到金鼎旁边,里内唯是一汪金血,在半镂空的鼎盖之下轻轻摇晃,约剩下**成的模样。
这金血每一滴皆是精气湛然,喷吐霞光,直有冲霄破云的势头,散着若无若无的清香。
若非被金鼎所缚,只怕要顷时就要冲出殿宇,腾入云中,消散天地之间,叫人寻不到踪迹!
“此乃神怪九凤之血……”
和满子向金鼎鼎盖处瞥了一眼后,对陈珩解释道:
“师兄有所不知,方才在此殿第七重,除了《大涤真功》这本旁门道书外,在角落处也是有三口小鼎,分是存着英猿、土蝼和毕方这三类真正神怪的精血。
不过那鼎中血液早已被用尽,与这一处倒是不同。”
陈珩见鼎盖之上,正是刻有一巨禽之形。
其生有九首,人面鸟身,望之甚是神异宏伟,如山海之神灵,气魄非常!
“传言这流火宏化洞天之所以会存有如此之多的兽禽,乃是火霞老祖擒得了三头神怪,欲以这些真正神怪之精血,返本朔源,造就成一只独属他的神怪大军来。
以方便日后打上鹿台山,助他向赤明派的一位真君讨个公道……”
这时。
赤眉道人也是忍不住接口道。
他本是受创不轻,但不知用了何丹药,竟勉强将伤势稳住,面上也微微添了丝血气。
他好奇望金鼎一看,又道:
“如今这小洞天中,可谓是毕方、土蝼、英猿三类神怪的劣种俱齐,因此也无怪那三只鼎中血空。可如今一观,火霞老祖昔年所擒的神怪,却不止三头,而是四数,还有一只九凤……
他既得了九凤,将此神怪化作了鼎中之血,却为何不效仿前般施为,用九凤之血也做些文章?”
赤眉道人这话一出,未等旁人接口。
赵通已是忍耐不住,皱眉道:
“先天神怪也是有高下之分,似九凤这等神怪,难道是什么土蝼、英猿可比的?
火霞老祖是欲以精血造化出真正神怪来,可先前试过,却只得些劣种,再拿九凤做文章,怕也是浪掷了,又何苦为之?”
既这一层中仅有此鼎,我等还是莫要耽搁,及早将第九层禁制破开,看看第九层究竟是存有何物罢!”
赤眉道人听得赵通语泛酸气,知晓他是见重宝在前却不能分润,心下极是不悦。
遂也不与他争辩什么,微微一笑,便止了话头。
“陈师弟,请。”
沈澄淡淡看着这幕,也不多言什么,只向陈珩拱手道了声。
……
大凡神怪之精血,皆是灵机宏烈,内蕴无比充裕之精气,非仅可以用来炼药、制器、饲灵种种。
最紧要的。
却还是可以用此血来洗练肉身,滋养体壳,使得修道人内里元真充沛!
在凝金丹的十三味大药中,其中一方大药,便是唤作“神符火”。
此火唯有肉身血气鼎沸者,才方能凝练而出。
至极时能有九尺九寸高。
摇曳起来,若星生辉!
神符火乃是丹成上品时候必不可缺的一味药,修士若欲图谋仙道上境,便不能够轻忽!
而修行一事,却又最忌分心多用。
肉身成圣之法多半耗时非常,若欲修行有成,凝出神符火来,少不得要耽搁正经的道行修持,延误时日。
因此缘故。
这九州四海内的大多仙道修士,皆是选择服食灵丹、外药,来雄健体魄,强横血气,已达到凝练“神符火”的所需。
不过在这服食之物中。前古神怪的精血,却是最好的一类选取!
神怪本就是受命于玄劫,秉天地大运而生。
除寥寥几种外。
其血精液是至臻无比,是难得的法材、宝药!
服之炼化,非仅无什么余毒残留驻身,且对于道途体悟而言,实还存有另一番好处。
因神怪大多实力强绝,数量稀少。
这神怪之血,一旦流出,多半也是会惹得无数修士哄抢,供不足需。
那只金鼎中的精血,供六七个洞玄修士凝出“神符火”,都绰绰有余了,还能剩余不少。
此等珍物。
也无怪赵通看了眼热心动……
不过对陈珩而言,他想凝练出神符火来,却并不需此物来做什么添力。
这鼎九凤精血最大的功用,却是用来填饱太素玉身。
以九凤血将这肉身成圣法门的境界再次擢升!
成为一门真正的底牌手段!
而这时。
随着陈珩微微颔首,挥袖将金鼎收入袖囊时候。
殿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也是顷时散去,再也不复……
诸修见此大多心下怅然,眼中留有些许不舍。
一个身量滚圆,眼如绿豆的修士却眼珠子转了一转,嘿嘿笑了两声,自人堆中走出,来到陈珩处不远,行了一礼:
“恭贺陈师兄得此重宝,不过小弟却有一请,不知当言不当言,唯恐冲撞了师兄,叫小弟心下实是忐忑?”
陈珩见他面目陌生,应是赵通那一处的修士,也拱手回礼,道:
“尊驾但说无妨。”
“小弟近来同院外的一位故交结为道侣,迁了新居,这本是大喜事一件,怎奈何我家资不丰,新妇又是自幼便养尊处优,小弟是个知冷知热的性情,自然不忍新妇受委屈……”
圆胖道人东拉西扯,说了一堆。
当陈珩还以为他是想向自己讨要礼金时候。
圆胖道人却忽得话锋一转,伸手指向殿中的四根青龙大柱,讪笑道:
“陈师兄,那四根柱子放在这地宫中也是徒沾灰埃,不如发个慈悲,让给小弟,令我拿回去装点洞府,可好?”
这话一出。
赵通将脸微微一偏,有几分尴尬,似认为在沈澄面前失了体面。
其余诸修则皆是见怪不怪了,神色如常。
“……物尽其用,这也是好事一桩。”
陈珩微微怔了一怔,旋即拱手,道:
“尊驾若是喜欢,大可随意施为。”
“陈师兄隆恩!师兄隆恩!”
圆胖道人闻言欣喜,急向四根青龙大柱奔去,又不忘扭头呼唤一声。
接着就又有一个瘦高道人跳出,乐呵呵跟着去了。
“这胡氏兄弟……还真是刮地三尺呵!”
陈珩听得赤眉道人在旁小声调笑一句。
也算是知晓。
这方宫阙为何会缺梁少柱,连地砖也散失不少了……
这时,赵通已是不耐,飞身向外,抬手便是一道水雷发出。
不过等他将第九重的禁制破开后,倏尔功夫,却又有一层五色霞烟生起,阻住了里内。
连赵通再次将水雷打出,也是是令那霞烟晃了晃,未曾溃去。
“赵师兄,这应是小五行阵,情急之下,却是难破……”
一个手拿拂尘,头戴鱼梁冠的女修见状微微蹙眉,沉吟半晌,才缓声开口道。
“余师妹?你可有什么法子?”
赵通转目看来,沉声道了句。
“我一人倒是难解,需得几位同门上前帮衬。”
余师妹说完后,又看向沈澄,恳声道:
“除此之外,沈师兄,我还需借你的度朔金锥一使。”
“余师妹尽管拿去便是。”
沈澄一笑,将一枚金锥亲递于她手。
“不知需得几日才能破开?”赵通忙问。
“有此宝相助,长则二三日,短则半日即可。”余师妹道。
赵通微微皱眉,但也未多言什么,只点了点头。
而在几个精通阵道的修士探讨破禁门道时候。
余下诸修也三三两两,各聚一起,纷纷攀谈起来。
“这小洞天一行,虽是去了半条命,但也着实是得了不少好处,说来不亏,不过眼看便将出洞天了,我却有一事在心,久久难释。”
而陈珩这处,在随意扯了些修行闲话后。
赤眉道人忽得叹了声,谨慎道:
“我等这次,可是杀伐太重了!虽世族与我等素来貌合神离,但也终究同是在下院修行,我忧心在出洞天之后,世族那处——”.??m
“不成玉宸真传,就不算是真正的玉宸腹心,除了亲近之人外,宗门哪会过分在意你的死活!”
未等赤眉道人说完。
和满子忽得冷声一笑,打断:
“再说了,在进洞天时候,我等上师可是隐晦提过一句,世族那处的弟子若是敢争,你只管动手便是!世族那处也是如此吩咐的!
两方的大人物皆是心头有数,要以此为局,斗上一斗,你我不过棋子而已,又忧心什么?
此事做得甚是漂亮,就算明面上要难免责罚我等,维护门法……但背地里,说不得要重重有赏呢!”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赤眉道人也不以为忤,只轻轻摇头:
“暗箭难防,我只惧世族那处用些阴私手段……”
和满子冷哼一声,懒得答话。
沈澄与陈珩对视一眼,皆是不语……
就如此。
半日功夫转瞬而过……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
笼在宫阙第九重的五色霞烟终是无力溃去。
赵通眼前一亮,忙驾云而起,跃进里内。
却只见这第九层空空荡荡。
唯有一个身着赤袍的持杖老者立在此间,面无表情看着赶来的众修,眸底神色极是复杂。
“李真君,都到得此般田地,应也够了罢?”
沉默片刻后,赤袍老者忽得仰天望天,莫名叹了一声。
“你是火霞老祖?!”
余师妹惊呼。
“错了……这怕是洞天之灵!”
沈澄瞳孔紧缩,与陈珩不约而同,向后猛退了几步。
下一瞬,赤袍老者重重将杖往脚下一敲!
整座流火宏化洞天,骤然就响起了声开天裂地般的宏音,虚空层层爆碎,地表狠狠一弹。
所有人都觉好似自己身在江潮之中,左摇右晃,定不住身形,耳鼓只闻嗡嗡声音!
“怎会?洞天竟要提先沉坠了?!”
有修士惊叫一声,神色惶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