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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第89章 溃敌

十五日入夜后即降大雨,瓢泼大雨倾泄如注,遮天盖地,淮东步骑的攻势被迫中止下来,停在小竹山西南麓的一座坳谷里,易单结阵,进窥渝残城以西、袁河以北的空旷地带,防备西边的敌兵趁雨夜进入渝城

大雨一个时辰即息,但溪河水势暴涨,林壑之间也是积水成潭在天地如墨的深夜,林木给大雨浇湿,难以生火,仅靠少量的火烛、风灯,难叫大股兵马有序进出,自然也只能停下对退守赤土岗西南麓的袁州军主力的进攻,无法强攻已叫一部袁州军进夺的渝残城,叫敌兵缓了一口气

凌晨时分,在一阵急雨过后,夜色转好,天遮薄云,但有薄雾一般的微明天光泄下来,勉强能看见周遭的丘山林壑,周普即领陈刀子率千余步骑迂回到下塘沟南岸,艰难的往蒙山东麓行进

拖过一夜,退守赤土岗西南麓的袁州军主力,将得以利用地势抢筑防垒

袁州军主力退守的地方,是赤土岗西南角的一座浅峡峡口虽有里许宽,能够叫这边将兵马压上去打,但袁州军在峡口将栅墙立起来,在栅墙外挖一道浅壕,并在壕栅后整备好大量的弓弩,防御就变得严密以骑兵为主、马步兵仅占三分之一的淮东军先锋,想强攻赤土岗,都会变得艰难,甚至可能导致不必要的重大伤亡

周普知道,打败袁州兵马,只是餐前小菜,眼下要保存实力,以备接下来规模大、壮阔、也艰难的战事

周普当即决定等张季恒率所部步卒主力赶来会合后再强攻渝之敌,在此之前,而是要防备袁州军从渝往下袁撤走,分兵迂回到蒙山东麓,插入到赤土岗侧后,进窥从赤土岗西撤的、袁河北岸大道,防备陈子寿往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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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天色微明,营火在哔哔剥剥的燃着,陈子寿站在临时搭成的披茅战棚下,注视着山外模糊的景物,远处的袁河水闪耀着粼粼的波光

大雨中断淮东军先锋步骑犀利的攻势,但也叫他们想从渝撤回下袁变得艰难

从蒙山往西,道路就变得崎岖、陡险,而昨夜大雨如注,又叫多处道路给冲毁,多处积潭,或泥坡滑落——留哪支兵马断后不会给淮东军打溃?而陈子寿也无法肯定断后兵马能给他争取多少时间

除退守赤土岗有一万六千兵马聚结,张雄山负伤后退入渝城,加上残兵溃卒,在渝城里还有六千兵马——按说袁州军兵力人数要远远过淮东先锋步骑,但入夜前的仓促接触,叫谁都没有信心与淮东军野战

张雄山所率是黄秉蒿的卫营精锐,可以说是最忠诚于黄秉蒿的兵马,在小竹山西麓还如此轻易的给打溃,而在赤土岗及渝残城里的袁州军,有相当一部分将卒,在战前本就害怕激怒淮东、主张接受招降,这时候还能指望这些兵马奋不顾身的跟淮东军精锐打硬仗?

陈子寿没有连夜西撤,一是恶劣的天气使然,二是担心一旦西撤,叫淮东精锐步骑在后面紧追不舍,士气跟队伍还能不能保持住不崩溃

如今在赤土岗西南麓还有险峻地形能守,峡谷两侧的石坡颇陡,叫山外的淮东军难以进入,而在峡口伐木为栅、掘土为壕,不仅能据险以守,将兵马都约束在营垒时,还能保持军心、士气不立即崩溃

张雄山在渝残城里的兵马不敢打出来,陈子寿也不敢轻易离开赤土岗,军卒没有斗志,无论是东进渝还是往西撤往下袁,都会暴露在开阔的河谷之间,叫淮东步骑精锐寻到进击的机会

虽说从赤土岗到渝也就三十里地,但中间的河谷开阔,淮东甲骑及马步兵精锐顿足在稍北侧的小竹山西南坡地上,仿佛一支长矛直刺过来,叫人不敢强行通过

陈子寿与黄秉蒿此前的计划,也只是想在淮东军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进入渝城而已,没想陷入进退失据的险境但叫眼下而言,陈子寿也只能守住峡口,将心腹亲信散到军中,稳定军心,防止那些不安分的将领哗变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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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大雨所阻,不过林缚亲自率张季恒所部四旅步卒还是赶在十七日入夜之前,进入渝

从豫章到渝,沿赣江西岸而行,沿途最大的障碍就是从阳乐西部大山流下来的锦水,不过早在六月初,淮东军就在锦入汇入赣江的河汊口搭设好浮桥,一直到阳乐境内,整个道路都是完备的

在十七日之前,张雄山、陈子寿在渝、赤土岗没敢有什么异动,只是拼命利用手头的资源加强防守

淮东一万两千精锐甲卒,从紧张搭设的浮桥通过下塘沟,沿周普所率前部践踏出来的道路,分作两队沿着蒙山东麓及小竹山西麓进逼袁河北岸,对峙守赤土岗之敌形成夹击之势

虽说陈子寿在两天时间里,在赤土岗西麓伐木为寨、掘土为壕,修筑了简易营垒,将淮东骑兵挡在赤土岗之外,使其难以有效进逼垒前,但随林缚而来,携蝎子弩、梢弩等战械,冲车、洞屋车等器械也在阵前迅的组装起来,袁州军在赤土岗的营垒就显得单薄得很

周普率步、骑精锐分两批进入渝,一是要将袁州军主力吸引到渝周围来,二是要将袁州军主力滞留在渝城外此时看来,这两个目的都完成得十分的漂亮

林缚在高宗庭等人的陪同,策马驰入周普在小竹山西南麓临时所立的营垒,跳下马来,对周普说道“一万两千兵马,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们向下袁进军?”

“避入渝城的是张雄山,他对黄秉蒿的忠心,不下于陈子寿我们要是强攻赤土岗,张雄山极可能从渝城出兵、冒死一搏,打我们的侧后,”周普说道,“要是明天夜里有星月,那就明天夜里打赤土岗”

淮东军强于夜战,而夜晚将把渝城里的那一部分袁州兵马限制住,从而减少淮东军在小竹山南面备防的兵力,得以集中兵力夜攻赤土岗——周普建议兵马赶来休整一天,明天入夜后再强攻赤土岗

“拖到明天就太晚了,”林缚摇头说道,“野城已叫奢文庄攻陷,南阳摇摇欲坠,说南阳撑不过三五天,也不能算最悲观的估计袁州这边要寸阴必争要是拖到明天又是豪雨,可不得连拖上三五日,我看过了今夜,拂晓时就强攻赤土岗……”

今夜天晴,明夜天气如何,难以豫预知,林缚要求今夜就强攻赤土岗

“过了今夜就强攻,有些仓促了,”周普稍作沉吟,转头问张季恒,“你手下儿郎四日行三百里,拂晓之前能准备好强攻赤土岗?”

原计划昨天就赶来渝,但在路上给大雨拖延了一天——虽说在路上拖延了一天,但将卒疲惫,从阳乐县离开锦水往南,道路叫雨水冲垮许多,都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周普担心张季恒所部将卒能不能承受持续作战

张季恒摸了摸鼻头,说道“没问题”

“这边战事不能拖,”高宗庭说道,“我们必须在燕胡大军渡过汉水、进攻荆州之前,完全兵马的集结,留下来的时间非常紧要是赤土岗的战事有拖延下去的可能,下袁、袁州都未必有时间去取”

“那就过了拂晓就打赤土岗,另外,先将骑营替换下来休整一夜,做好追击的准备,”林缚做决定,说道,“攻下赤土岗,溃其主力,渝这边暂时留下三五千兵马监视、劝降,其他兵马即尾随溃兵之后,直取下袁”又问周普,“吴敬泽有没有消息?”

“吴敬泽随周知正押运粮草前日出下袁城,在知两军对战之后,就与周知正作势停在小屏山东北麓,我叫他们静待时机,莫叫黄秉蒿起疑心……”周普说道

“好,”林缚说道,“周氏宗族愿意拔乱反正,可为江州将臣表率,派人去通知吴敬泽,莫要叫周氏行险……”

拿下袁州之后,林缚不可能在袁州滞留太久的时间,想要最快的时间稳定袁州的局面,就需要有人替他来收拾残局、招抚溃降

周普又说道“黄秉蒿方寸大乱,昨日清晨本欲率下袁最后五千兵马来援渝,但走不到十里,又退回下袁城去”

“贪则必失”林缚给黄秉蒿下了一句断语,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在周普、高宗庭的陪同出营看望在渝与敌缠战多日的将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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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入夜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凌晨时,天才收晴,露出满天星光来

赤土岗为草坡,下雨后变得湿滑,林壑又积水成潭,而雨水天气又使弓弩筋弦松软,雨后接战有诸多不便,袁州军上下都以为淮东军不会选择雨后强攻,凌晨时大多避入峡谷内侧休息

拂晓时,明月收敛,天边泛出微明的青光,照着蒙山东麓的大地似笼罩浓郁的雾霭淮东军从出阵地,推着冲车、洞屋车、蝎子弩、梢弩等战械从东翼及西南角强攻上来,袁州军的将卒大多沉睡在梦乡里

当然外围的哨岗吹响敌袭的警哨,峡口内的敌营哗然扰动起来

除了从峡口正面斜坡突击的步卒外,从两翼各有千余轻兵攀登山崖,强攻与袁州军部署在山崖上遮掩峡口营地的兵马

赤土岗并不高,北脊最高处仅五十余丈,袁州军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没有可能将壕栅修满赤土岗的外围,在天彻底明亮之前,袁州军在左翼山林部署的千余防兵最先给击溃,张季恒见夺得左翼高地之后,即用骡马将十数架蝎子弩运上山,架在峡谷左侧的山崖,轰打敌营

虽说拂晓前下过雨,敌营里湿漉漉的一片,但将火油罐投掷下去,引燃营帐,还是叫敌营里烧起一簇簇火火势虽说不大,每次也只能投下十数枚石弹,但足叫敌营变得加的混乱,难以在谷内整饬阵形分批到峡口抵御淮东军从正面动的进攻

在峡口内,袁州军有过一万六千兵马,虽说有相当一部分人军心不稳,不过陈子寿手边能用的嫡系兵马也过五千人

陈子寿将一部分嫡系精锐抽出来作督战队,执刀斧立于其他军心不定的兵马之后督战,将主要的嫡系兵马部署在峡口栅墙的内侧,直接承担起抵御淮东军的正面攻势

淮东军进入渝的时机如此之巧,叫陈子寿明白他与黄秉蒿的打算早就叫淮东看在眼底也许其他人投降淮东还有一条出路,他与黄秉蒿必死无疑——为取自保,陈子寿必须要将嫡系兵马都投进去、以死相争

身为陈子寿的嫡系,诸将校要么是陈子寿提拔起来的,要么与陈子寿同宗或同乡,与陈子寿一荣俱荣、一衰俱衰,故而能同进退、共死生但就当前的状况之下,即便是陈子寿的嫡系,在看到淮东军甲卒如山洪一起涌来,也是军心震惶、士气低靡

峡口的激战持续到日隅之时,壕堑给填满之后,淮东军随行的数十架蝎子弩、梢弩推到敌栅之前,连同步弓硬弩,箭石如飞蝗一般覆盖敌营在峡口的开阔血水从栅墙渗透出来,四处流溢,与践踏的泥浆混杂在一起,再没有分别

太阳升上树梢之时,陈子寿的嫡系兵马在栅墙后就积累了惨重的伤亡,在壕沟给填平,而简隔的栅墙也叫淮东军破开两个十数丈宽的大口子,就立即数以百计的淮东军甲卒涌进来贴身肉搏,叫袁州军半刻都得不到喘息

贴身肉搏能体现双方将卒在士气、斗志、战训、武勇、兵刃及甲具上的差异

淮东陌刀手受两翼刀盾兵掩护,身穿重甲,双手持刀,正面几乎没有能挡之敌,非要有大盾才能挡下陌刀的劈斩锋利而厚沉的陌刀片,挥舞来,就连身带甲将头颅、肩臂劈开,大盾相抵,刺矛捅扎,使得袁州军在峡口的防线像瓷器上的裂纹,在强大的军事打击下,裂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已然不能弥补,即将崩解成碎片

陈子寿终是明白淮东军非他能挡,勒马往右翼驰去,那边的岭脊有个缺口可以往西走出赤土岗,还没有给淮东军攻占

要突围而走,那边是他最后的机会

陈子寿不再将手里有限的嫡系兵马填到峡抵挡淮东军的正面攻势,又率先往右翼缺口突围,消息传到前阵,几乎是瞬时就击溃守兵的斗志当有一人转身逃走,很快就传染开去,防线也紧跟着斗志而瓦解,无数人紧跟着陈子寿亲兵之前,从缺口往赤土岗山外逃、往西逃,多人纷纷弃械投降,没有反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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