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随着欧阳队长的一声令下,诺亚的铁链,在空中摇摆了起来。
白鬼骑士团的成员们,包括了还正站在泥头车上面发呆的叶飞飞,全都下意识的抓住了那条飘荡在空中的铁链,然后在哗啦啦的作响声中,感受到了身体正在穿过一层怪的玻璃,眼前的景物正在飞快的破碎,但又好像,破碎的只是它们倒映在了镜子之中的影子,身体随之消失在黑渊。
当周围的一切景物,开始变得稳定,重新聚合,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十字街口。
正是一开始欧阳队长献祭堕化之骨,进入黑渊的地方。
直到这时,欧阳队长才立刻警惕的看向了周围,看到枪叔、lucky姐、小林、猪仔、鱼缸里的女孩,还有叶飞飞,都在这里。
他轻轻松了口气,心里仍然充满了不确定感:“黑渊居然不是在戏耍我,真让我们出来了?”
“小魏……”
旁边,其他队员也都着急的清点了一下人数,叶飞飞刚刚才发现,还没来得及出口,猪仔哥已经有些紧张的说了出来:
“小魏呢,他怎么没有出现?”
“……”
“不用担心,小魏肯定没事。”
欧阳队长瞥向空中,那在若隐若现的消失,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诺亚影子,心里便明白了什么,低声安慰队员们。
“我们先找个酒店等他。”
“……”
“……”
“来吧,这么大喜的事情,总要喝一杯。”
同时,海城的某个街边小海鲜馆里,感受到了空间的破碎与重组,魏卫也彻底的放下了心。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白蝠,笑着举起了啤酒杯。
白蝠没有举杯,这张平时温文尔雅且自信的脸上,如今还残留着发现了那个惊人真相的荒诞与难以置信感。
他没好气的道:“急什么,菜还没上完。”
“边喝边点嘛!”
魏卫举着杯,眼睛向墙上贴着的菜单瞅:“而且我还没点完呢!”
面对着身前这两张拼起来的长桌上面,已经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菜,白蝠的脸色,便不由得更为难看了:
“如果我没听错,这起码已经上了十几个菜了……”
“你究竟想点多少?”
“……”
魏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眼睛仍然只是看着墙上的菜单,道:“你当时的婚宴,是多少钱一桌标准的?”
白蝠顿时呆住了,良久才无奈的叹道:“三万。”
“真奢侈啊……”
魏卫感叹着,同时看向了菜单的眼神变得有些热烈了,更热烈的是旁边拿着记菜簿的小饭管老板娘,这会快感动的亲到魏卫脸上了。
没见过两个人到小饭店吃饭还点这么多菜,甚至需要拼桌的嘿……
看着这个脸上一直带着灿烂笑容的客人不停的指指划划点向各个菜,她激动的快哭出来了。
当然,这个客人唯一不好的是,有点欺负盲人的嫌疑。
请客的人明显是看不见的。
而在老板娘的复杂心情之中,魏卫欺负白蝠看不到,用嘴形向旁边激动的饭店小老板娘道:
“除了那盘最便宜的花生米和拌青椒,其他的全上……”
“……”
一边点着,心里还是有些压力。
想在这样的街边小饭店里,点足三万块钱的菜,自己也有不少压力啊。
倒是旁边的老板娘有些激动的想着:“别担心小伙子,我可以每个菜上面都给你加点钱……”
“做饭店嘛,就是要努力满足客人的每一个需求……”
“……”
“所以你打算以后怎么做?”
白蝠确实看不见魏卫点菜的样子,但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心声,尤其是旁边那个激动的老板娘。
于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在海城这样的小地方,一顿饭消费三万块钱的账单,该怎么回家跟老婆解释。
但还是慢慢举起了杯,轻叹着询问魏卫。
“为什么总是要考虑以后?”
魏卫如愿以偿的吃到了婚宴,笑着跟白蝠碰了杯,然后询问。
“难道你就不迷茫?”
白蝠道:“你现在的状态,我……我理解不了,我相信很多人也理解不了,而且我了解你,你也根本不是个会有缜密计划的人。”
“因为我不需要什么缜密的计划呀。”
魏卫笑道:“只要心里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还要什么计划?又怎么会迷茫?”
“那你该做什么?”
白蝠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认真:“我代入了你的角色,替你想了很久,根本不知道你的出路在哪里。”
“无论是基金会,还是流浪教会,甚至那些让人恶心的图腾……”
“你找不到依附!”
“……”
“这个……”
魏卫看着有些激动的他,倒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才笑道:“我没想过出路的问题。”
“他没教过我要考虑出路这个问题,所以我只知道该做什么。”
“……”
白蝠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轻轻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似乎非常的苦恼。
“别这样。”
魏卫笑道:“我都不烦恼,你烦恼什么?”
“谁说我在替你烦恼?”
白蝠有些愤怒的看向了他,道:“我只是在想呆会怎么买单!”
他们似乎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聊这个问题,而是愉快的喝起了酒。
魏卫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秘密被白蝠看到,因为他知道,在白蝠看到了自己的秘密之后,该苦恼的就是他了。
自己是没压力的,谁让他婚礼不请自己呢?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白蝠这时候烦恼的,当然也不仅仅是买单的问题,毕竟他现在薪水那么高。
只是在吃过了饭之后,魏卫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小饭店。
白蝠似乎意识到了他准备做什么,但是却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只是安静的坐在小桌子前面。
老板娘担心的在柜台后看着他,心想万一这个人买不起单,自己是不是要把隔壁的王老二叫过来打他一顿?
这算不算欺负人?
倒是在她的担忧之中,白蝠忽然叫了老板娘过来,刷了卡,然后又让老板娘拿了一瓶酒过来,自己精准的倒进了杯子里。
拿出了电子通讯器,上面已经有了很多条信息。
白蝠甚至连文字转化成声音的软件都没有使用,便直接输入了两句话,向那些一直关注着这边事情进展的人发送消息: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拥有一个神经病同学。”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的同学,并不是神经病呢?”
“……”
“……”
同时,走出了小饭店的魏卫,缓步消食,顺着街道,来到了一处十字路口。
确定这时欧阳队长他们都已经离开,也提醒了白蝠不要再继续窥视着黑渊,他这才决定,继续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
围绕着十字路口,缓缓走动了几步,他看到了身前,已经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黑渊使者。
挑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给自己带路。
魏卫经过一个旁边写字楼的电梯,再度回到了黑渊之中。
整个黑渊,已经变得如同第一次进来时的那样,完整而且森严,周围看不到任何曾经有过激烈对抗的痕迹。
只是这里看不见任何人,包括黑渊君主的意志。
黑渊君主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该怂的时候必然就怂,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他早就知道魏卫要回来,所以提前躲了起来,当然,这一次的魏卫,也没有再度将他找出来的意思。
他只是顺着空荡无人的街道,走向了街道的尽头,如今,那里有着一处和黑渊格格不入的地方,一座高大的垃圾山,安静的伫立在了街道的中间,垃圾山上,几只沉默而且模湖的影子,正分别站在那里,没有识觉与动作,仿佛只是某些曾经存在的人,留在了这神秘空间的影子。
半空之中,那只竖眼,仍然镶嵌在了天上,静静的看着垃圾山。
魏卫刚刚离开黑渊的时候,它没有跟着离开,仍然只是在这里看着,而魏卫,就是回来接它的。
他安静的走向了垃圾山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几只影子的小脑袋。
这些影子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
魏卫的弟弟妹妹们,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是黑渊君主从深不见底的黑渊里面,翻出了这些小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制作了垃圾山。
这本来是它用来对付魏卫的一个陷阱,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笑话。
当然对魏卫来说,这不是笑话,而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魏卫站在了这些影子中间,抬头看向空中,就看到那只猩红色的竖眼,正露出了无尽的哀伤。
……
……
“随着猩红神性的诞生,必然吞噬他的人性。”
“那个觉醒了猩红力量的少年,注定就是猩红神性的祭品。”
“要么,他永远留在第五状态,要么,便只以献祭自己的方式,才能进入第六状态……”
而在黑渊之外,如今想要进入黑渊的自然不只有魏卫,太多从秩序教会那里撤离出来的图腾,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海城,它们试图进入黑渊,试图找到黑渊君主,想要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他们这场已经有了足够把握的计划无形之中流产,但却被黑渊君主拒绝了。
黑渊仿佛已经坍缩,彻底关闭,黑渊君主则像是缩头乌龟,深深的藏了起来。
它拒绝与任何人的沟通,也不再产生任何的回应。
这使得那些图腾,都产生了无尽的恐慌,心里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强烈。
……
……
“你确定要献祭了吗?”
魏卫站在垃圾山上,安静的看着空中那只竖眼,轻声道:“我反而觉得还不是时候。”
他试图说服这只眼睛,跟着自己离开。
但猩红竖眼,却拒绝回应他,仍然只是安静的看着这座垃圾山。
哪怕他也应该清晰的明白,这座垃圾山,只是死亡的投影,真正的垃圾山,仍然还在废铁城的城外,而那些身影已经消失了。
但他还是只想留在这里,这么看着,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好吧!”
魏卫不再劝说他了,只是轻轻的点头。
他抬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开始从伤口之中涌出,滴落到了垃圾山上,开始将这座小小的垃圾山一点一点的淹没。
他决定将这座垃圾山带走,以猩红的方式。
这一次进入黑渊,也使得他想起了一些问题,或者说,不是想起,只是意识到。
那些人大概都在苦恼吧……
基金会,图腾,流浪教会,甚至,不知道安神父是不是也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但他们,终究还是想的太复杂了。
之前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当然,那是因为故意在忽视,而以后,自己还是会继续忽视。
但如今,想要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鲜血滴落,里面的血丝一根根的浮现,将整座垃圾山串连,覆盖,包裹。
这使得肮脏破旧的垃圾山,隐约的转化,造型逐渐变得狰狞,甚至渐渐有了一种邪异的气质,在黑沉沉的天空,以及空中那只血色竖眼的注视下,这座垃圾山,竟开始产生了一种神秘而且永恒的气息,如同一个深层次的神座,正在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世界中间,缓缓的诞生。
带走了垃圾山,自己晋升第六状态的核心,也就有了。
但这一刻的魏卫,并没有多少兴奋的感觉,只是看着空中的那只竖眼,眼神仿佛有些哀伤。
“谢谢你,我的导师!”
“你让我找到了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
“……”
“基金会的这一步棋,确实算得上高明,应该出自那几位已经不是人的家伙之手。”
基金会将白鬼骑士团以及魏卫送进黑渊,本来就有着想要引出蔷薇教派的人,并且出手对付的想法。
只可惜,蔷薇教派似乎察觉到了危机,一直没有出现。
而事实上,蔷薇教派的人,本来就没有丝毫要出现参与这件事的想法,遥远的地方,安神父也是直到此时才对有些紧张的同盟,笑着回应了一句:
“人性里诞生了神性,所以人性必须要献祭自己,才能让完整的神性诞生?”
“他们错了。”
“……”
他摇着头,轻轻的叹惜:“基金会的研究力量是强大的,他们试图在一种种不同的超现实逻辑之中,进行分析并归类。”
“但他们被那一种种神奇的力量迷惑了双眼,反而忽视了最简单的事情。”
“谁说神性与人性,是水火不融并且最终一定要处于极端对立状态的呢?”
“他们在担心神性最终会吞噬人性?”
“笑话……”
“猩红是拥有着最强大自我更新能力的,同样的道路,他从来不会走两次,失败的道路,也只会被他推倒,并再次来过。”
“他们在关注人性献祭自己,来使神性的完整,呵呵……”
“……”
苍老的眼睛里,此时居然拥有着深深的疲惫:“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环。”
“也是他从第五状态,进入第六状态时,所必经的一环……”
“但这一环,从一开始就走完了啊……”
“他早就完成了第六状态的献祭,从他真正的觉醒猩红的力量之前……”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一个小人物,在最愤怒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
在魏卫释放了猩红的力量,开始笼罩整座垃圾山,并准备将他带回去的时候,时光仿佛开始逆流,黑渊受到了影响,将一幕幕早就已经消失在现实之中的真相带回到了他的眼前:那个愤怒的,已经一无所有,但仍然在失去的少年,用最绝决的态度,换取了猩红力量的降临……
“我只想复仇,只想杀死这些东西……”
“我的生命,我的意志,我的未来,我的身体,全都不重要了,我只愿用我的一切,换取一个复仇的机会……”
“只是因为,我认为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存在的……”
“……”
“……”
人性,早就已经被献祭了。
从一切开始之前,活在这具躯壳里的,便已经是神性。
最纯粹的神性。
这似乎是早就该想到的一点,只是很难理解。
一个人心里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将作为人类最本能里的恐惧、**、妥协等等因素,全部剔除,成为了一个纯粹的生命体。
他又如何再称之为一个人?
而在那种情况下觉醒,与纯粹的精神结合的猩红,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深层次的影响,反而开始了以人的身份与意志开始体验着这一切……
猩红拥有着更新的能力,曾经一次次自我推翻。
但这一次,推翻的却很彻底啊,彻底到,他经常忘了自己是什么。
所以,这还是此前自己计划好的实验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在失控的边缘疯狂推进的冒险?
安神父的脸色,似乎也苍老了无数,并没有只靠一己之力,便将基金会与图腾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兴奋。
有的,只是看到了失控端倪出现的疲惫:
“我们最担忧的事情也出现了……”
“最弱小的人性从一开始就被献祭,但它太纯粹了,纯粹到这种力量深切影响到了猩红,反而使得猩红变成了他……”
“……”
他没有尝试去看,也知道此时的魏卫,正准备将那座垃圾山带走。
曾经的他,无比的渴望着见到这一幕,因为这代表着,新的神座,终于出现。
当他开始坐上神座,这一代的猩红,便也将展露锋芒。
而自己已经守了很多年的计划,又一次到了该把底牌亮出来,再一次尝试与最终的恐惧较量的时候。
可是他现在却有些害怕看到神座的出现。
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次的神座,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是神性在指引人,而是人在教导神性?”
安神父感觉到了异常的疲惫,甚至隐约的恐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