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一片昏沉，陆淮只觉得似乎在他的脑海中多了很多东西。
似乎是记忆，像是碎片般不成体系，甚至不知道那是属于谁的东西。
但陆淮明白一点。
他如今的状况，便是这些莫名多出的碎片所导致的。
手指微微颤抖，陆淮艰难地睁开了眼。
夜色微凉，星辰的残光顺着镂花的窗框投入室内，在地上落了一片细碎的光点。
陆淮移动目光，只见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个黑影正坐在那里。
“黑塔女士？”撑着身子坐起来，陆淮急切开口。
她还好吗？自己刚刚的样子有没有……
“你这家伙，还真满脑子都是她。”
然而，想象中黑塔的声音并未出现，传入陆淮耳中的，是以一个他熟悉而又厌恶的语调。
“你……”
陆淮神色骤变，猛然坐了起来。
黑影站起身，走到窗前，在星光的映照之下，那张脸出现在陆淮面前。
陆淮：“……”
他从未有过如此厌恶这张根本属于自己的面容。
“你怎么来的？”陆淮咬着牙，狠狠地问道。
然而，陆廻并未立刻回应，他看了一眼窗外，淡淡一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过了，你会主动离开黑塔。”
“想想你刚刚所做的事情，你如果还留下来，那你对黑塔的嗜虐之心便会永远纠缠着你，直到你将她残杀，明白吗？”
“你少在这儿放屁……”陆淮猛地站起身，然而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五脏六腑扩散而出。
倒吸一口凉气，陆淮蹒跚着跌坐回床上。
“我就跟老实说，你现在就在魔阴身的边缘，魔阴身，知道吗？”
靠近陆淮，陆廻弯下腰笑着说：“就是你，杀死的那些丰饶孽物！”
“滚！”
陆淮猛地一拳挥出，却是打了个空。
陆廻俯视着他，眼中尽是怜悯。
“好了，该说的都说说尽了，你如果想留下，也行，反正到时候你亲手拆了她，对我来说也是一件乐事。”
“黑塔女士她有的是办法！”陆淮死死地盯着陆廻，“你别想得逞，我绝不可能跟着你，沦为丰饶的奴隶！”
陆廻淡淡地看着陆淮，片刻后。
“噗，哈哈哈！”
他转身坐在椅子上，拍着腿放声大笑。
“是啊是啊，黑塔她的确有办法。”
眯起眼，陆廻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你知道那是什么？”
陆淮下意识地转过视线，只见在桌上，一个墨色的玉瓶在暗夜的残光下，折射着微光。
“那个东西，是治疗魔阴身唯一的药物，万寿无情丹，吃下它，你便会断情绝欲，直至寿终。”
“黑塔，她已经作出决定了，为了避免你陷入魔阴身惹太多麻烦，不如给你把这玩意儿吃了，一了百了。”
陆廻阴恻恻地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陆淮的肩膀。
“说真的，你真以为黑塔，那个早已超脱人类思维的天才会爱上你？你也不想想凭什么？”
“就是跟你玩儿玩儿罢了，若是哪天没兴趣了，随手就扔不是很正常？这个万寿无情丹就是她留下的，早晚会让你吃下去。”
“而且……”
说着，陆廻手上一晃，那面手镜忽然被他拿到陆淮的眼前。
“你用过这玩意儿了对吧，那你应该明白我是如何诞生的，也应该明白。”
“我，绝不会说谎。”
将手镜拍在陆淮的手中，陆廻转过身，淡淡地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你如果留下，黑塔也会给你吃万寿无情丹，为何不跟我走呢？或许我还能够为你解除魔阴身的同时，还帮你保留对黑塔的记忆？”
“与其做这种无聊的抗争，倒不如顺从一点接受现实，你我本就一体，不是么？”
陆淮默然良久，他视线落于陆廻的背影。
“我绝不会跟你走，哪怕黑塔真的要让我吃万寿无情丹，我也认了！
“我绝对，不可能跟着你走！”
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陆廻侧目瞥了陆淮一眼，片刻后，似是讥讽地开口。
“别把话说这么满嘛，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你不会以为你的处境就这么简单吧？”
“与你无关！”陆淮怒斥一声，正要起身时，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出现在陆淮眼前的是黑塔的身影，而此刻她的手中正捧着一个药碗。
“你在和谁说话？”黑塔目光平静如水，直视着陆淮。
陆淮沉默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廻的位置。
他已经消失了。
陆淮没有言语，而黑塔并没有多问，她走上前来在陆淮的面前坐下。
“喝药。”简单的二字从黑塔口中流出，而在陆淮听到心中却是一颤。
垂下眼，黑塔双手捧着的药碗中，褐色的药液正在冒着热气，淡淡的苦涩感萦绕在鼻尖。
“我，怎么了，还要吃药？”陆淮问道。
黑塔沉默片刻，淡淡开口：“你蚯蚓干吃多了，到仙舟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很正常。”
“别废话，喝药。”
一边说着，黑塔舀起一勺，递到陆淮的嘴边。
“我自己来。”说着，陆淮伸出手就要去接住药碗。
“手放下。”
黑塔生硬地开口，陆淮的手下意识地停在了半空。
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太对，黑塔皱了皱眉，挪开视线。
“喝药。”
迎上黑塔的视线，如宝石般的绀紫色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一如往常的古井无波。
陆淮默然，他俯下身，张嘴要喝下黑塔递过来的药物。
无所谓，便是万寿无情丹，也……
嘶？好烫！
药尚未入口，陆淮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触碰到勺子的嘴唇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烫？”看见陆淮窘迫的模样，黑塔看了一下勺子，随后收回来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
“好了，喝药。”
陆淮沉默着，低下头将药饮下。
好苦啊……
比陆淮最讨厌的咖啡还要苦。
或许，上一世直到现在，喝过最苦涩的东西，就是黑塔手中的这碗药了。
然而，陆淮并未做声，他默默地看着黑塔一遍又一遍地舀起碗中的药，吹凉之后，递到陆淮的嘴边。
直到将它彻底喝光。
药碗已空，黑塔将他放到一旁，目光落在陆淮的身上。
“还感觉难受么？”
她的视线依旧那样的平静，充满着理性。
“药这东西，总得有个作用的时间么。”陆淮勉强笑了笑，“而且，水土不服的话，也没什么严重的吧？”
黑塔默然不语，她转过头，望着窗外天空中的繁星。
“累了就睡会儿，天亮了，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陆淮有些疑惑地问。
“就仙舟啊，还能去哪儿。”黑塔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说了么，这一次，算是我们两个的订婚旅行。”
“既然是旅行，那就多逛逛吧。”
趁你还能记着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