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也并非单纯《身涛化仙诀》的内容,而是赵元嵩自身变化的血书三章所衍化,等于自己理解自己。
对于赵元嵩口中将仙鹤认为是某个仙人所派遣的话语,易书元并不在意,但赵元嵩的话在易书元听来则有些天真了。
“我只是一只白鹤,并不是要苦口婆心劝你度你的慈悲之佛,更不是你的仙缘,伱本也并非以正心求仙,自然求不得正果”
赵元嵩口中说不存贪念和侥幸,但所行之事就是心愿所托的最大贪念,在此刻显化便也是最大的侥幸,而所谓的江湖浩劫,他又拿什么去阻止呢?
即便左右得了自身**,如何左右他人的**呢?
“我不求度化,也不求正果,只是想最后再拼一次,若是可以,必除去那祸害我大晏气数的妖人国师!”
这是赵元嵩的回答,见白鹤不阻止自己,人影的周围竟然浮现一个个带着微光的文字,正是血书三章上的部分内容,其气息也变得更加凝练起来。
虽然所窥见的仙诀不全,虽然很多字意义不明,但赵元嵩心中却有一定领会,明白这仙诀中蕴含的变化神意,也以心中所执所念所盼所想为基,触碰那一点灵光。
人常说人死不能复生,人常说阴阳两相隔,但此刻的赵元嵩却相信,以仙道之妙,阴阳未必相隔,自己也有再次出现在妻儿面前的可能。
哪怕时光短暂,哪怕再无以后!
易书元只是看着赵元嵩没有多余动作。
虽偏离《身涛化仙诀》本道,但道不全意倒是有几分,若是换种方式,换个环境,或许赵元嵩也会有一些了不得的成就吧。
只可惜他窥的是易书元的道,悟性有,却又没有到能修出仙气的程度,反倒是更类精怪妖物。
本就已经非人非鬼,以残篇勉强存续还好,此刻却行此道,自然是更不为天地所容。
妖物化形乃至精怪修行有成之刻,上天都往往会降下劫难,赵元嵩这样的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他心知有劫又寻劫而去,那就遂其意吧。
用鹤嘴理了理翅膀上的毛发后,易书元不再多言,只是转身走向那边的湿地沼泽。
白鹤所过之处,在夜幕之中留下了一条清晰的光路,仿佛就是留给赵元嵩的最后一线生机。
只不过此刻易书元也明白,现在的赵元嵩本就是心执所化,若刚刚梦中如愿后得以瞑目还好,既然生出变数,那就不是那么容易回头的了。
都不用多想其他,已经是必死之局。
此刻的赵元嵩见白鹤离去,虽然有想要跟去的念头,但心中所求更大,红光从脸部开始不断向周围延展,身躯的清晰度也渐渐增强。
“轰隆隆”
天空骤然炸响了雷声,这如同爆炸的声音震动旷野,不论是人或者动物听之都会心头猛跳,也一下惊醒了篝火旁的几乎所有人。
“哎呀,娘我怕!”
“不怕不怕,只是打雷了.”
孩童在篝火旁被吓得带上了哭腔,妇人则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
但往常只要母亲哄一哄就会安定的孩子,这会却一直在哭着,心中止不住的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轰隆隆”“轰隆隆隆.”
天空雷声回荡,闪电照亮大地,这后面的雷声则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了。
大树上的术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我怎么睡着了?还好没发生什么事!
术士再次习惯性掏出罗盘看了看,指正跳动着转了两圈后又恢复正常,但也让术士疑惑地看向篝火旁的某处,似乎是能闻到一种淡淡的血腥气,但再闻又好似是错觉。
“大家注意些,可能要下雨了!”
沼泽湿地边,鹤群大多单腿站立,将鹤嘴插在背后羽毛之中,已经处于睡眠状态,即便是天有惊雷,也没有让鹤群受到多大的惊吓。
也就只有一只鹤并未睡去。
易书元梳理着毛发,回头望向林中篝火位置,那个红色的人影早已经消散了个干净。
或许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在最后那一刻,赵元嵩万般不舍地在孩童额头亲吻了一下,这一亲吻让他感受到了实质的触碰,但再想要去触碰妻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劫数”二字,对于赵元嵩来说到底还是太沉重的了一些,易书元虽有预感,却没想到新化出的元神脆弱到了这种程度。
甚至都不是被雷劈中,而是那炸响的惊雷一起,直接将赵元嵩的元神震散了。
有血有肉有神者,雷惊之而神伤,独有神者,雷惊之而神散。
**也好,侥幸也罢,一切偏执都在雷声中烟消云散。
倒是元神消散之前那最后的变化,确实显出几分灿烂,只是这种灿烂还没有形成,就在天雷之声中消散了。
“轰隆隆”
雷声还在继续,只是不算太骇人。
“哗啦啦啦.”
在不久之后,雨水从天而落,密集打在林中的枝叶上,广阔的沼泽湿地也跳起无数水珠。
营地内一阵手忙脚乱,但两边连成一片的白噪音却成了最好的催眠曲,若是有失眠之人在此又不用担心雨水,一定会酣然入睡的。
易书元理了理本就十分整齐的羽毛,也单腿立于水边,将鹤嘴插于羽毛之中,同其他白鹤一样入睡了。
营地支了简单的棚子避雨,守夜的暗哨,一群人全都挤在一起,最后真正能睡得下去的也就只有挂着泪珠的孩童。
雨幕之中,沼泽湿地的深处有人轻轻踩着水面而来,所过之处,脚下生出涟漪不断。
石生和灰勉一起来到湿地边缘,望向了那边的一群白鹤,一只只全都单腿而立,将头插在背后的羽毛中,但看不到红顶,几乎每一只都一样。
“灰前辈,哪个是师父啊?”
灰勉掐着避水诀站在石生头顶,用爪子挠着脑袋四下看着,此刻所有白鹤都没散发什么特殊的气息。
“变化之道到了先生的那种境界,光这么看着,我也不太分辨得出来”
石生便一步步走到一些白鹤身边,经过一只时用手掩嘴低声喊一句。
“师父.”
没反应,石生便又去到下一只。
“师父.”
“师父.”
等在每一只白鹤身边都喊过一声之后,石生和灰勉顿时茫然了,因为没有一只鹤是应声的,全都在雨中睡得香甜。
“灰前辈,师父不会已经走了吧?”
“不会吧?之前鹤一共有几只?”
“一共有”
石生刚要回答,一个清亮的声音悠悠响起。
“扰人清梦。”
一只白鹤抬起头来,也让石生和灰勉松一口气,赶紧凑了上来。
“师父,大沼泽中的脏东西还真不少呢,但也不是都很坏,灰前辈说我道行长了呢!”
——
清晨,在一阵鹤鸣声中,有些困倦的术士一下精神了起来,先看向营地位置,确认众人无恙,然后望向沼泽湿地边。
天还蒙蒙亮呢,鹤群已经拍打着翅膀在水中急行,助跑了一阵之后,一群白鹤显先后振翅起飞,它们的目的地本就不是这里,还要去往更北的位置。
术士揉了揉眼睛,纵身从树上跳下来。
“醒醒,快醒醒,赶紧起来,鹤群已经飞走了,我们也不宜在此地久留!”
人群纷纷提起精神,收拾了一下之后赶紧离开。
仅仅在包括赵家母子在内的一行人离开后不到小半天,立刻就有另一群人寻到了他们昨夜宿营的位置,随后也匆匆离去。
远方的天际,一群白鹤的前部中央,领头的白鹤身上呈现淡淡的华光,鹤腿伸展鹤嘴收缩,双翅也渐渐化为白衫长袖。
须臾之间,白鹤重新变回了易书元,也让跟随着的石生精神一振。
“师父!”
此刻的易书元不再扇动翅膀,而是脚下生风托举他在天上站稳。
“唳”“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飞出去的一群白鹤都飞了回来,绕着易书元和石生周围飞舞,形成一个白羽鹤的圆环,似乎是不舍离去。
“易某在此还有事,你们就无需陪同了,长路漫漫,还需跋涉许久,都且去吧,以后自有机会再见!”
“唳”“唳”
鹤群鸣叫了几声之后又飞了几圈,随后才恋恋不舍地向北飞去,很快在易书元和石生视线中只剩下了一抹白影。
“你不是要学着变白鹤么?不跟过去?”
石生挠了挠头。
“我自然是跟着师父。”
易书元摇摇头,到底还是年纪小,若换成齐仲斌,八成就会随白鹤而去了。
灰勉跳回到了易书元肩头。
“先生,怎么破?”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小暑在此时,大暑王朝气,
有些事哪怕易书元不想牵扯其中,但气数变化化之中已经不知不觉牵扯上了。
此刻易书元感受到了劫数的气息,因为他已经有些算不清了,此乃劫来之兆!
而灰勉毕竟跟随易书元这么久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有此一问,而易书元的回答也证实了灰勉的猜测。
“南晏的事,自然用南晏江湖的规矩来破!”
念动之间,云雾相随,易书元带着石生一起飞向心中灵觉所指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