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算沙”说是法术,倒不如说是术数更加合适。“算沙”的全名叫做“入海算沙”,也就是入海底算沙子的意思。这句话最早出自一位佛门禅宗的高人,所谓“入海算沙徒自困”,就是说世人入海算沙,只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不过术数中人却不这么想,其中有一位术数行家,反而从“入海算沙”中创造出了一门别开生面的算法,那就是“算沙”。
“算沙”这门法术,其中有两个关窍。其一是算沙,其二是入海。
我此时根本不知道九阴塔的原理,也就根本没办法用正统的办法去破解他,只能用算沙去强行计算九阴塔的阴阳变化、五行生克。
这种方法十分蛮横,就跟在河底数沙粒一样,没有其他技巧可言,完全是依赖庞大的计算量来强行破阵。
其二“入海”,就是指要将自己陷入阵中,亲身体验观察阵法变化和生灭,来加快算沙的速度。当然,这样做也是凶险万分的,一旦你把自己陷入阵中,算沙又失败,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这种方法,术数中人并不常用,就是因为太过孤注一掷。不过我此时反正已经落进了阵中,用不用算沙都是个一个死,也就没什么差别。
根据我这些年的反复推演,这九阴塔的大致原理倒是猜测出了几分,应该属于一种空间幻阵类,如果单论阵法结构的繁复,应该还要远远胜过死人脸的朱砂鬼楼。“九”字自古以来都是代表着极数,也就是无穷的意思。这九阴塔此时乍一看只有方寸天地,但随着生灵进入,就会一生二,二生四,直到无穷。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乱走,就算走一辈子,也休想从里头出来。
我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再乱动。按照术数这一门来说,世间阵法虽然千变万化,但无一能逃脱三奇、八门、六甲以及一个遁字。
三奇指的是日、月、星。八门指的是休、生、伤、杜、景、惊、死、开这八门。六甲则指的是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而余下的这个“遁”,就是隐匿的意思,说起来,倒是跟我这个阴阳瓶差不多,都是用来藏身躲影的。
在十天干中,甲为至尊,又隐遁于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之下。除此之外,天干又推演阴阳五行之化变,衍生九星八神。
算沙这门术数,就是利用这奇门遁甲的基本原理,再加上阵中观察所得,来逆向计算这阵法的结构。我突然想起当年那姓闻的术士和那个疑似三叔的小孩,从这宅子外围挖出了三个瓦缸,缸中藏着白文崇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事后我自然明白,这三人其实都是白文崇买来作为幌子的。
这三人被活埋在那里,多年之后依然尸体不腐,样貌栩栩如生。我暂时将这个方位定位生门。此后又分别定下一个伤门和惊门,其他几门就无法猜测了,只能靠强行计算。
楼下的两个怨孽是被水活活煮死的,按说应该是水火并济的格局。再演算下去就是用九星中的“任”、“冲”,去撞八神中的“滕蛇”、“太阴”。算沙之术,犹如盲人摸象,是成是败,还要靠几分天意。
我不停在楼中移动,不停计算,所幸有阴阳瓶护身,倒是不必分心去应付那些游荡的恐怖怨孽。九阴塔之中,不分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算到了尽头,一脚踏入生门,只见眼前一亮,周围环境为之一遍,待看得仔细了,原来是已经到了屋子外面。
此时,我正站在院中,外头依旧是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我身上,凉飕飕的。当时在九阴塔中一门心思都在计算上,还不觉得什么,此时一出来,顿时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差点就坐到在地。
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又饥又渴,精神委顿,也不知在里头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见地上有些积水,就捧了些喝了。又就着雨水抹了把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些,起身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院子角落里的那口寒骨井,心里突的就是一惊。
急忙跑了过去,就见这口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八角井,此时的井沿却已经出现了丝丝的裂纹。我突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往井中看了一眼,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下头蒸腾了上来。
攀着井沿,就贴着井壁划了下去。身子刚一沉入水中,就已经发觉不对。井壁上散落着两截铁链,被钉在井壁上的那具骸骨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我一个转身,飞快地沉入井底,看了个遍,只找到几张破碎的黄纸,瞧模样应该是之前贴在尸骸上的黄符。
我双足往下微微一蹬,从水中浮了上来,拿起那断裂的铁链看了几眼,端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硬生生崩断的。
这一瞬间,我心里头什么想法都有,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这井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沿着井壁先爬了上来。
在九阴塔连续不断地计算,此时早已经心力俱疲,在井底呆了一阵子,只觉得寒意袭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妈的,真是屋破偏逢连夜雨,倒霉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井底的玩意也不知是什么,当年被白文崇封在了里头,如今被它给跑了出去,也不知会搞出些什么事情。
我靠着井沿坐了一会儿,又想到了青子。要是她还在这儿,也不至于出这么多幺蛾子。这死女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在井里滚了一趟上来,全身都湿了个透,在身上又黏又冷。这屋子暂时是不能回去了,幸好我的包放在殡仪馆,里头还有换洗的衣服,支撑着爬起来,推开院门就走了出去。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见到前头不远处有个人影,撑着一把伞,在细雨中不停打转。
“老头,你干什么呢?”我冲他喊了一声。那人是钱老头,这种倒霉天气,也不知一个人在这里等什么。
那老头一听到声音,霍地转过身来,见了我,立即忙忙慌慌地就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是出来了,都快把我给急死了!”钱老头心急火燎的。
我不由奇怪,这钱老头向来对87号这凶宅讳莫如深,这么多年也从没上过我家,今天倒是奇了,有什么事居然都等到这里来了。
钱老头拍了下大腿,道:“你这小子,到底躲在屋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姐坐的那条船出事了!”
我一听,当时就愣了,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只是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钱老头道:“你姐坐的那条邮轮昨天回到了港口。”
我有些不明白,船出了海,总要回来的,这不是很正常?
钱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哎,那船是回来了,可是回来的也就是一条船,之前上船的近千人,一个都没回来。船里头上上下下,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强笑了一声:“老头你是不是开玩笑,这一堆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再说了,要是真没人,这么大一艘船是怎么开回来的?”
钱老头一拍大腿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能跟你开玩笑!这条船是在海上乱飘,被经过的一艘海船发现,这才给带回港的!”
我听得胸口一闷,从九阴塔出来原本就饥渴交迫,心力交瘁,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倒头栽了下去。钱老头一把抓住了我,骂道:“你这小子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几天没见就成这副鬼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