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漱了口,将那碗甜香四溢的八珍醒酒汤喝了,在床沿上坐正身子,眼神清亮,神采奕奕,他从午后申时一直睡到寅时初,现在精力充沛得很——王微收拾了小碗、漱口杯,放在漆盘上就要端出去,张原拉住她的袖子道:“修微——”
“何事,介子相公?”王微端着漆盘,低眉垂睫不与张原对视,唇边勾起,含着笑。
张原道:“蕙湘和小桃呢?”
王微道:“早睡下了呀。”
张原双眉一轩,道:“修微陪了我一夜啊,一直没休息吗,哦,我把你床占了。”
王微细齿轻咬薄唇,想笑,忍着道:“介子相公,让我先把盘子端走啊。”
张原一松手,王微便端着漆盘碎步出门,至门边回眸,嫣然一笑,腰肢轻扭,闪身没入门外黑暗里——这女郎真是无处不媚啊,张原心痒痒,趿鞋起身,妆奁上一支红烛焰火微摇,张原凑在菱花镜前一照,呃,两眼放光,有点急色的样子,自嘲一笑,在卧室里踱步,等王微回来——这女郎卧室器具简单雅致,床是三面曲尺栏杆的架子床,屏风上的彩画是八仙过海,妆奁台上有脂粉盒和首饰盒,都打开着,脂粉盒里有画眉石、玉簪粉、口脂、荼蘼露、小香囊、太真红玉膏等,首饰盒里有围髻、耳环、耳坠、坠领、金簪等——看着这些女子闺中用品,张原微笑着,心道:“修微的床被我占了,看着我呼呼大睡的样子,她很无聊吧,在这里梳妆打扮消磨长夜吗?”
丑末寅初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光,灯红酒绿已散,生计忙碌还没开始,四下里悄无声息,侧耳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寥落的犬吠,那或许是有一个夜归人提着灯笼在万仙桥畔走过——张原立在窗前望着后面的小园,夜色浓黑,一无所见,这时,他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走到卧室门边,停下了,半晌没有声音,便开口问:“修微?”
门外王微轻轻应了一声,却是不肯进来。
张原暗笑:“这妖精又在撩拨我,我的金箍棒难道是吃素的——”走到门外,只见王微靠在门左侧,双眸璨璨,没等张原开口,这女郎先做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朝左边一指——张原朝左侧一看,小楼尽头那间房透出几线灯光——“若曦姐姐就在那边歇息呢,方才还没点灯——”
女郎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又清晰娇柔,如兰的鼻息暖暖的拂在张原脸上,又好似八珍醒酒汤的香气,这香气有催情作用吗?
“姐姐那边灯亮任它亮,我们把门一关不就行了。”
张原身子将王微挤在门边板壁上,低着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二人的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隆起的胸脯挤着宽广的胸膛,此起彼伏,或者此起彼亦起,互相不服气似的——“相公不要啊,若曦姐姐就在那边,会过来的。”
王微心快要跳出来了,胸脯起伏得厉害,张原的胸膛却愈发压迫过来,手也不安分了,王微双手想撑拒一下,可是因为两个人贴得太紧,无从插手,只在张原肩窝上推了两下——张原紧紧挤住,不让这女郎动弹,感着那**的凹凸和颤栗,脸挨着脸,嘴唇相触,轻声道:“那是谁让我睡在你绣床上的?”
王微无法退缩,微微侧头,将脸伏在张原左肩上,嘤嘤道:“不是我,是若曦姐姐。”
张原双手将女郎的脸捧正,说道:“姐姐肯定是以为我早已和你赴过巫山了,没想到我们这么纯洁对吧,不过既如此,那还是不要担这虚名了,木已成舟那就起航,好不好?”
王微双颊如火,吃吃道:“这怎么好——唔——相公——”
张原不和她啰嗦了,张嘴将女郎娇嫩的双唇噙住,入口欲融啊,舌尖一挑,叩齿游入,怀里的女郎“唔唔”连声,丁香舌如钓鱼一般被张原钓住了,说不出话来,本来略略撑持在张原肩头的两只手乱动了几下,就勾在了张原的脖子上——“吱呀”一声,楼廊尽头那扇门开了,烛光迅即铺了出来,张若曦的婢女水仙打着哈欠从房内走出到门前光影里,正待向这边走来,突然看到挤在一起的张原和王微二人,这贴作一团的哪看得清是什么八爪怪啊,这睡眼惺忪的小婢受惊不小,尖叫起来:“啊——”
“叫唤什么!”
房里的张若曦一手拢着衣领,一手挽着长发,走了出来,就看到弟弟张原和王微站在楼廊上,奇道:“小原,你们站在门外做什么?”
“姐姐,”张原道:“修微给我煮了一碗醒酒汤,刚喝过,头不痛了。”
张若曦走了过来,看到王微在用手绢轻拭嘴唇,心道:“难道一碗醒酒汤两个人喝?”对张原道:“我正要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呢,以后莫要喝太多酒,伤身体。”
张原老老实实道:“是,以后饮酒不过三杯。”
张若曦微微一笑,道:“鹿鸣宴还得喝呢,这没办法的,就是自己不要贪杯,要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你晚饭都没吃,肚子饿了吧,让厨下去煮一碗匾食上来,昨晚包好的,没煮,不会糊。”
说话间,听得清越空明的更鼓声传来,已经是四更天了——张原心道:“吃什么匾食啊,这一来二去天不就亮了吗,好事怎么能这么多磨,三顾茅庐吗。”忙道:“姐姐,我现在不想吃东西,酒劲还没消呢,我要再睡一会,姐姐也回去继续休息吧,才四更天。”拉着王微进房去,反手就把门关上。
张若曦对着门板翻个白眼,往自己卧室走去,小婢水仙还傻傻的站在那里,张若曦压低声音问:“刚才鬼叫什么?”
小婢水仙道:“婢子看到介子少爷和微姑抱在一起——”
张若曦“嗤”的一声笑,说道:“少嚼舌头,进去进去,再睡一会,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心里暗想:“小原应该是一觉睡到这时候才醒来吧,喝了醒酒汤,有精神了,王微这小狐狸精在他身边他哪里禁得住,嘿,巳时还要赴鹿鸣宴呢。”摇了摇头,上床躺下。
小婢水仙放下床帷,吹熄蜡烛,也在小床睡下了。
依旧是浓黑深沉的夜——
……
张若曦在这边想着弟弟张原巳时要赴鹿鸣宴,那边房间的王微却在喘喘的说:“介子相公,你上午还要赴鹿鸣宴呢——”
王微是仰着说这话的,这女郎粉面通红,一双美眸似要滴出水来,在她身下,是软软的纻丝被,在她身上,是张原,离床数尺的妆奁台上,那小半支红烛“啪”一声轻响,结出一朵灯花,烛光暗淡了一些——张原摸索着解王微的裙带,口里道:“还早呢。”
王微长裙下两条修长的腿轻轻伸缩着,光洁的小腿都露出来了,小声规劝道:“相公,酒色伤身呢。”
张原道:“酒已醒,以后也尽量少喝就是了。”支起身子,看着身下这个睫毛忽闪、霞飞双颊的绝色女郎,说了一句:“我忍你很久了。”俯下去,用嘴攫住女郎的唇,吮吸、舔舐——王微喉底发出一声妖娆的叹息,先前绷紧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她也动情得不行了,双手搂住张原的脖子,迎合起来,觉得自己的裙裳被解开,美丽的身体展露,张原的大手覆盖在了她雪梨一般的尖翘丰盈的腻乳上,不知怎么,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张原吻到这女郎脸颊的泪,吃了一惊,坐直身子道:“修微你怎么了,不喜欢吗?”
王微也跪坐起来,泪光盈盈却含羞带笑,将小衣脱去,双肩圆润,酥胸起伏,青色的裙子散在腰肢下,上身莹洁无寸缕,就仿佛青色荷盖捧起的一株白莲,伸臂攀着张原的臂膀,柔声道:“怎么会不喜欢,王微快活极了就会掉眼泪,嗯,喜极而泣呢。”声音娇媚无比。
张原先惊后笑,说道:“吓我一跳,以为你不快活呢,差点——”
王微移膝靠近,身子偎着张原,将头搁在张原肩头,好似倦飞的鸟,柔声细语道:“怎么会不快活呢,王微很喜欢介子相公,喜欢得不得了,介子相公别笑话我哦,先前你醉酒睡着,我坐在床边看你,看了很久呢,还偷偷亲了你一下,介子相公毫无察觉是吧——”
这女郎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张原的脖颈,脸贴着脸,一手的指尖在张原后背轻轻抚着、划着,雪梨双峰抵着张原裸露的胸膛揉动,那声音娇嗲、那动作轻柔,真是荡人心魄,媚入骨髓——张原抱着她,双手在她细腰秀背上抚摸,肌肤滑嫩如上等丝绸,笑道:“被修微非礼了,那我要报复回来。”在王微脖颈间亲吻着,这女郎笑得身子乱扭,用手来挡张原的嘴唇,又喘又笑,张原抓着她的手亲了一下,说道:“方才被你吓了那么一下,真是吓坏了,下面,下面都吓得痿了——”
王微瞪大眼睛,无声询问,这曲中女郎虽未梳拢,但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张原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原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皱着眉头。
王微咬着嘴唇忍笑,过了一会,轻声道:“介子相公不至于这么胆小吧。”一边说着,纤手下探张原**,触腕崩腾,却原来早已是坚勃如铁,想要挪开手,却被张原按住,低笑道:“既已落入圈套,那还想逃吗。”
王微脸红得发烫,也不强挣,轻轻把握着,腻声道:“君子不器,可知介子相公非君子。”
张原失笑,君子不器还可以这样解释吗,笑道:“修微这岂不是骂尽天下圣贤。”
王微吃吃笑道:“我可没有,怎么敢呢,就是觉得介子相公这样子不大斯文。”那只手轻轻扪弄——张原的要害被女郎抓着,心跳加剧,情难自禁,说道:“修微,我们——”
王微低低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睁开,说道:“今夜把身子给介子相公,王微是心甘情愿的,很欢喜——”说着,身子向后仰下,红罗纻丝被衬着雪白的身体,青丝散乱,双峰娇颤——张原心下感动,俯身亲吻这女郎,不过这时也无暇多说情话,**影响思考,乃分腿挺身,缓缓占据要津,真温柔乡也,女郎身子抖个不停,好在很湿润,不至于进退维艰,女郎起先咬着自己的小衣不出声,半晌始发娇声,颠倒缠绵,尽得其趣……云收雨散,二人交颈叠股,哝哝絮语不知东方之既白,直到小婢蕙湘在外叩门才起身,相视微笑——张原沐浴更衣,吃了一碗匾食,小坐片刻,便听得鼓吹声洋洋沸沸,来迎新科解元赴鹿鸣宴了,各位举人的落脚处昨曰就已打听清楚了,张原插金花、骑大白马、披红挂彩、吹吹打打,被人簇拥着来到杭州府学,鹿鸣宴设在府学明伦堂,由浙江布政使何如申主持,主考官钱谦益、副主考王编、十五房官、内外帘官,以及一百二十名新科举人都要参加——张原是最先到达的,按规定的仪式由司仪引导着先参拜座师、房师和提调官,分别送上金银珠花、杯盘、绸缎等礼物,这些礼物张若曦昨曰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新科举子第一次谒见座师和房师要下拜,这就是拜师礼,张原先是参拜两位座师,副主考王编是早就见过的,对于钱谦益,张原久闻大名,今曰是第一次见,三十多岁的钱谦益潇洒儒雅,蓄着三绺美髯,下巴微微前凸,两眼炯炯有神,显得有些骄傲——钱谦益少年即有才名,二十九岁点探花,入翰林院,这次出京主持浙江前擢升为左春坊庶子,这都是为以后以内阁打基础、做准备的,按惯例,内阁大学士都是走这么一条路,主持乡试正是为以后入阁收门生、养声望,这也是钱谦益为什么在决定解元人选时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定张原的原因,张原已经是五经魁,高中举人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董其昌拜托他黜落张原已无可能,所以干脆点了张原为解元,张原是翰社首领,这次翰社社员名登龙虎榜者竟有二十八人之多,是一股庞大的势力,收张原为门生,笼络张原就能控制翰社,这对他曰后入阁为辅相将会是极大的助力,至于说张原桀骜,钱谦益自信能镇得住张原,就算张原明年能会试及第,那也比他晚了六年两科,在仕途上不可能走到他前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