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殿地处王宫西北隅,工字形殿宇连堂结舍,十分僻静幽深。
同样是会宴,这次比上次规模小些。
可是,气氛却更森严些,几个家族抄家灭族,顿时使蜀中大族明白过来。
作为已经统一了蜀中的政权,任何家族的生死存亡都在一念之间,只要不顾忌影响。
这一处,园景简洁,一条池水由西向东,围绕一个复廊,蜿蜒曲折,园外之水与园内之山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此时一轮明月如冰盘大小,柔和地洒落着光。
这时,左右灯笼高挂,照的明了。
宴是早预备了,共二十桌,错落摆在在假山水榭之中,一桌一桌珍馐佳肴已经摆了上去,王弘毅的一桌就摆在中心,有着菜肴和点心,还有水果。
这时,王弘毅的大臣,还有些是世家族长,蜀地名流被邀请着。
花园中,先来的宾客轻声交谈着。
宋涵一一为宋子烨介绍到场的人,这些人,都是蜀地世家,当地大儒,掌握各司的要官,宋子烨出去一年,这些方面还是锻炼到了,面对这些人,也算是自然从容,和这些人很快交谈起来。
“真想不到,你请来谢纯之,这可真是我等福音啊!”一个青年眸光闪,说着。
有人接话道:“谢纯之的名声,这几年也传到了蜀地了,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宋子烨拱手回道:“几位说的太客气,子烨不过是偶遇,是蜀国公治理蜀地有方,威名赫赫,方引得谢纯之前来,只是子烨面子的话,谢纯之又怎会随子烨一路前来?若要感谢,大家都要感谢蜀国公。”
“宋公子说的有理!”
这时,散步过来,在门前站住了脚,注目看着的匾额,漫不经心地问:“虞良博,这批的子弟名单,都上来了?”
杀大族是杀大族,可是还需要安抚,这次又让下面推举一批“贤才”进来,当然不少是大族的子弟,王弘毅却没有觉得一定要寒门子弟才行。
寒门子弟推举,是为了和大族抗衡,并非寒门子弟就品德高尚。
寒门子弟贫寒十年,读圣贤,说五常,当上了官,第一件事就是捞钱,这已经是不需要说明的事了。
只是现在用人时,更不能因此而刻薄。
杀人是杀人,刻薄是刻薄,不能相提并论。
“是!”虞良博忙答的说着。
“昨天推举的名单都已经通过吏司考察,送到秘文阁了,总计一百七十一人,我看了看,大体上按照您的吩咐,荫员、大族、乡举、名声按照比例进取。”
王弘毅“嗯”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把这些人都给我见下,现在没有办法科举,但是我们可以来个小考嘛,孤当场出题,让他们花一下午写点策论文章之类,也算是让我心里有个底。”
虞良博一惊,这实际上就是殿试了,当下肃穆的说着:“是!”
王弘毅实际上就是想当场见见,一见本命,二见才格,这时往里走,沿途的宫人和太监,都躬身避道。
走了几步,王弘毅看了看月上天穹,又停步说着:“蜀地初平,与民休息,这是大政,但是也不是养痈为患。”
“孤要平天下,各官要清明勤政,这样才能使民心归附,而百官也有开国之爵,名留青史,这时要当城狐社鼠,想吃的肥壮,却拱塌孤的大计,孤不吝染血,抄家灭族是乱世常态,吃下去多少,给孤吐出几倍来,孤也可安抚百姓,顺便充实国库。”
说到这里,语气非常平淡,而虞良博听了,心中不由凛然战栗,脸色变得苍白,连忙赔笑的说着:“主公平定蜀地,使百万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大功德,现在主公建国称公,正是开创大业时,我们跟着主公,也盼跟着主公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谁在这时敢当城狐社鼠,不必主公动怒,臣就剥了它的皮!”
“你们心怀辅助孤的志向,孤十分清楚,也很喜欢。”王弘毅一笑说着:“孤和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孤的心意,孤的心思是平定天下,建新朝于极盛,凡跟随孤此念,孤岂能负尔等?”
“但是有些不识大体的城狐社鼠,却不可姑息,就算禁无可禁,也不是这个时候。”王弘毅平静的说着。
这时,已经到了里面,群宾迎上来叩头行礼。
“罢了!”王弘毅带着微笑,双手虚抬,说:“今天是喜宴,不必拘礼,都免礼起来入座吧!”
众人起身,陆续坐到位置上。
王弘毅自己端座上去,笑着:“夫人和我同桌……用宴吧!”
按照制度,宋心悠才有资格和他同桌,这点上王弘毅都无可奈何,假如让赵婉坐到身边,立刻这两个女人就要你死我活,并且震动国本。
“主上,谢纯之已至门外,是否传其入内?”这时,有内侍来到王弘毅身边,轻声问着,在场的各位都是有身份,她虽然名动天下,却没有身份。
王弘毅笑了笑:“请她入内。”
没有多时,一个女子从外面步入。
她身着很有特色的衣裙,以红、绿、紫、蓝装饰,绚丽多姿,乌黑的长发结成双鬓,有青丝垂下,在两个丫鬟陪伴下,翩然而至,使在场的人都有着惊艳。
“你就是谢纯之谢大家?”王弘毅坐在主座上,看着这个女子一步步走进大殿,向自行礼,心中不由恍惚,前世,自己只是偶然一次被李承业拉出来一起会宴,那时,李承业是中心,也许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角落中自己。
这时看见,却见得她身上清光一片,宛然月光,厚尺许,心中凛然,暗暗体会这种感觉,开口问着。
“是,小女子是谢纯之,只是琴艺不精,不敢当大家之称。”谢纯之向王弘毅行过礼,说着。
“恩,听闻你弹的不错,奏上一曲吧。”王弘毅笑的说着。
“诺。”谢纯之的丫鬟,送上琴,在中央处小台上,谢纯之在秦前坐下,在众目睽睽下,谢纯之突然之间,神色变的从容宁静,拨弦调音,先吟着“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凝光悠悠寒露坠,此时立在最高山。
碧虚无云风不起,山上长松山下水。
群动悠然一顾中,天高地平千万里。
少君引我升玉坛,礼空遥请真仙官。
云拼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
金霞昕昕渐东上,轮欹影促犹频望。
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曰应惆怅。”
她吟咏着,不徐不疾,王弘毅敏锐的感觉到,随着吟咏,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产生着一种跌荡有致、迂回难言的韵味,使人不由倾神聆听。
月光如水,更是和她的动作融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氛围。
“叮咚。”谢纯之吟罢,已经露出一种深情投入的动人神态,顿时一片音符与音符凝聚,形成着空间和韵味美,飘洒而下。
琴音奇妙之极,化为月光下每一寸的空间,天地间喃喃而行,更勾起每个人心中的深藏,一时众人都听得痴了。
各人无不感到此曲勾起心意,这种感受,确是难以形容。
等了片刻,琴音由近而远,倏然收止。
就在众人如梦初醒,王弘毅拍手叹着:“大家一曲道尽心扉,宛然梦境,真是不错。”
众人都是醒来,也连连应是。
谢纯之不禁抿嘴一笑,起身谢恩,心中却是一惊,刚才她全心入琴,却也知道王弘毅很是入神,但是转眼之间,第一个醒来,这种心姓坚毅……王弘毅就又笑着:“还请入座,一起用宴。”
按照朝制,音律舞蹈是非常重要,朝廷设太常寺、云韶府、梨园。
大燕鼎盛时,这集中了大批优秀艺人,培养了不少专业艺人。
就连分散在各地官伎、家伎,也多是经过严格的选拔和培训,能歌善舞,具有出众的才能。
据说当时优秀的音乐家、舞蹈家灿如繁星,光彩夺目的作品层出不穷。
只是太常寺是祭乐雅乐,梨园又属官记,唯云韶府属宫廷编制,集中了大批艺术人才,并且最高的官位可达正五品,地位可说相当超然且颇受礼遇。
根据这几年的古代生活,王弘毅知道这等女官影响力很大,按照这个世界的习惯也不能任意折辱,平曰负责宫中歌舞培训,并且研究音律,拥有自由出入宫禁的特权。
王弘毅现在已经有了太常寺,建云韶府和梨园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可问题是,谢纯之能担任这个官位?
这样一个在宫廷里自由行走,地位和容貌出色的美女,影响力很大,如果此女怀有异心的话……欢宴继续,谢纯之作为宾客入席,堂下歌女和一般乐师轻吟浅唱,角落中的香炉,暗香浮影,渐渐的,席上热切起来,醉意熏然。
王弘毅还不是皇帝,席中气氛还是相对宽松,众人开怀大嚼,纵情饮笑,推杯引盏,当然也有着低斟浅饮、清言浅笑,从容自得的人。
灯华交错,歌舞正酣,王弘毅也是颔首,笑而不语,少许放纵着喝了些果酒——说实际的,王弘毅酒量不高。
王弘毅扫了眼,就见得有人起身高声:“举杯满饮祝万胜,共愿黎民长安乐!”
一夕饮至半夜,才欢宴散尽,月色照耀,是一片玉色,廊柱檐梁之间,王弘毅起驾回宫,眸子深沉如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