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清香城就彻底的被清洗了一遍。
青砖碧瓦的大片民居,在烟雨中多少有一丝江南的韵味,只是西北独特的半边房看起来总是怪怪的,多了一些硬朗,少了一丝柔和。
幸好还有清香木散发的香味笼罩着城池,这味道甜丝丝的,有些像桂花,又有些像茉莉,提神醒脑。
一队骑士快马沿着匝道冲到了城主府。
许东升扳鞍下马,在地上狠狠地跺两下,松快一下麻痹的双腿,然后就准备一头冲进城主府大门。
“什么?还要通禀?什时候开始的?”被侍卫拦下的许东升非常不满。
“三天前,自从鸿胪卿撵着大王要搂抱之后,王后就下了这道旨意。”侍卫一脸的正经,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老夫没打算搂抱大王。”许东升大笑一声之后,见传令的侍卫快速跑回来了,就走进了城主府。
王柔花的菜园子一般不准别人进去,只是最近里面的十几颗杏树上的杏子全部成熟了,才允许铁心源带着一家人进来采摘。
干活的主力自然是铁心源和尉迟灼灼,两人踩在高高的梯子上摘杏子,很是辛苦。
不知为何,铁喜最喜欢二娘,扶着二娘站着的梯子仰着头不断地要最大最甜的杏子。
赵婉抱着铁乐一脸的嫌弃,空出一只手把筐子里最漂亮,最大的杏子往自己的篮子里装。
王柔花一巴掌拍掉赵婉的手道:“这是要给群臣的赏赐,你把最好的挑出来,剩下的装成礼物篮子能好看啊?”
尉迟灼灼非常害怕王柔花,赵婉却不怕,又快速的从筐子里捡出两个最壮硕的,埋怨道:“人家在五月里就想吃两个杏子。”
王柔花叱骂道:“什么时候缺你的两口吃食了?老话说得好,桃养人,杏害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杏子这东西不能多吃,吃两个过过嘴瘾也就是了,谁像你一样把它当饭吃。”
尉迟灼灼羡慕的瞅着那婆媳两拌嘴,最后朝对面的铁心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铁心源苦笑一声,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王柔花对赵婉就像对自己的亲闺女,看不顺眼了就一巴掌过去了,至于挨骂更是常有之事。
偏偏两人都很享受这个过程。
对待尉迟灼灼就不一样了,平时总是很客气,王柔花从不伸手打尉迟灼灼,更不会随便张嘴就骂,如果尉迟灼灼真的犯了错,就会有张嬷嬷带着板子过来……
“娘啊,宫里不是还有宦官和侍女吗?您叫他们来干这事就成了,孩儿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干呢。”
铁心源提着一篮子杏子从梯子上爬下来不满的道。
王柔花瞅了儿子一眼道:“多流点汗水,多干点活没有坏处。”
铁心源知道母亲是看不惯自己整日里坐在书房里忙碌,特意抓自己过来活动一下。
只是摘杏子这活计一点都不好干,五月的哈密早就很热了,暖房里面更是又热又闷,站在高处摘杏子两只胳膊又酸又痛,非常痛苦。
正在想办法寻找借口逃跑的时候,侍卫在外面禀报说许东升回来了。
于是,铁心源在尉迟灼灼绝望的目光中离开了暖房。
回到书房,铁心源痛快的喝了一壶凉茶才对等候多时的许东生道:“被我娘抓去当苦力摘杏子了。”
早就喝饱了茶水,翘着脚的坐在椅子上纳凉的许东升笑道:“正该如此啊,我想被老母亲使唤,都没有这个机会。”
“简单,我这就派人去京兆府把你老娘接来就是了。”
许东升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老娘已经八十岁了,就靠京兆府的那点地气活着,要是没在来哈密的路上,那可就真的是造孽了。”
对于徐东升的这点执着,尉迟文早就派人暗中调查过了,这家伙说的是实情,许家这些年的重心正在不断地向哈密迁徙,留在大宋的也就剩下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伺候老祖母,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闲扯了几句,许东升就取过一叠文书放在铁心源的桌案上道:“萧孝穆被下狱了,可是这家伙仅仅在牢狱里待了一个月,就重新被耶律洪基任命为北院大王,掌管契丹军机大事。
从这件事来判断,耶律洪基亡我之心不死。”
“你干爹和你兄弟怎么样了?”
许东升笑道:“我那个便宜干爹,如今日子的过的很苦,现在就剩下一个燕国王的名号,自从耶律洪基登基之后,他错过了最好的翻盘机会,如今,面对耶律洪基层层压迫,估计离死不远了。”
铁心源叹口气道:“耶律重元终究是一个窝囊废,当初我们那样怂恿他造反,他总说要等等,现在倒好,诺大的家财全便宜耶律洪基了。”
许东升笑道:“那可不一定,耶律重元是一个废物,他的儿子耶律涅鲁古可不甘心没了皇位。”
“涅鲁古?那是另一个废物。”
许东升笑道:“在大王眼中,这世上的英杰恐怕不多吧?”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小看过天下英杰,可是耶律重元跟耶律涅鲁古这父子两确实是一对废物。
明明有无数的选择可以选,他们父子两偏偏选择了最坏,最差的一条路。”
许东升喝了一口热茶满意的道:“废物好啊,如果太聪明的话,我们就不好控制了。
我们派驻在耶律重元府上的细作,正在执行掏空燕国王府邸的计划,其中,耶律重元在西京的各项产业已经在慢慢转移当中,再有半年,那里的人员就可以撤离了。”
“怎么撤离?”
“自然是假死于一场劫掠,然后悄悄回哈密,要不然耶律重元会发现他在西京的产业被掏空这个事实。
顺便再把这场劫掠的凶手名头按在耶律洪基的身上,让耶律重元父子两再愤怒一些。”
“萧孝穆带回去的军队是如何分派的?”
“部族军已经全部回到了部族,汉军已经解甲归田,王帐军回到了临潢府。”
“咦?耶律洪基就不担心我趁机挥师东进?”
许东升苦笑道:“人家早就算定我们没有能力东进,自然用不着费这个心。”
“谁对我们如此了解?”
“穆辛,此人已经被萧孝穆僻为幕僚,耶律洪基也接见过此人两次,听说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很是欣赏他的聪明才智,如今,经常出入大内,与萧观音谈论学问。”
铁心源长叹一声道:“老而不死谓之贼,说的就是这个老贼,一次次的逃脱,一次次的祸害哈密。
喀喇汗国现在能有资格和我面对面的谈条件就是拜这个老贼所赐,再有两年,喀喇汗国因为使用了新农具和新的水利方式,就能实现粮食自给自足,再也不用从哈密国进口粮食,让我们少了一个掐喀喇汗国脖子的手段。”
许东升笑道:“大王当初不是说,只要能把喀喇汗国的人从马背上拖下来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吗?”
铁心源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喀喇汗国会变成一个半劫掠,半农牧的国家?
阿丹王带着人一次次的通过劫掠获得大量的资财来补贴国家。
阿伊莎在国内精兵简政,邀买人心,一心扑在国计民生上,努力的想让喀喇汗国富裕起来。
这两个人真他娘的是绝配啊,偏偏两人还情比金坚,中间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老子下了血本连王后库房里最大的钻石都送出去了,就想激起阿丹的妒忌之心,结果,人家大大方方的把钻石制作成项链整天戴在脖子上,阿丹还专门给我写了感谢信,又给王后送来了一颗核桃大小的蓝宝石……
知道不?就在你去契丹的这两个月中,我哈密派遣去喀喇汗国的细作,被人家遣送回来一百六十多人。
迪伊思见我的时候还阴阳怪气的说那些人都是我哈密的不法之徒,要我严加管束。
我的脸面丢大了,为了细作的命考虑,又不能不承认,活活的吃了一个哑巴亏。”
许东升嘿嘿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哈密派去喀喇汗国的奸细足足有上千人,只弄回来一百多不算多啊。
等到商道开通,大王再看微臣的手段就是。”
铁心源点点头,看看桌子上的资料道:“以后,这些资料除过非常敏感的消息,其余的必须给相国府一份,国家大了,千头万绪的,我一个人已经顾不过来了。
你现在工作的重点要放在那些士子身上,大宋虽然和我们亲密无间,却也应该有一个度,想在哈密施展抱负的士子我们欢迎,抱着其它心思来哈密的士子我们就把他还给大宋,不能坏了我们的根基。”
许东升领命,见铁心源端起了茶水,就很识相的告辞离开,走出城主府的时候,眼见侍卫们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戒备森严,不由得长叹一声,哈密国依靠人情来治理国家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以后将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典章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