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莫离支,此处危险,您还是赶紧下城暂避罢。”
炮声隆隆中,城头守军一派大乱,躺倒在地惨嚎者有之,四下乱窜者也有之,唯独只有渊盖苏文依旧面色阴沉地屹立在城碟处,对城头的混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气度倒是沉稳得惊人,可站在其身后侧的乙支全南却是沉不住气了,面色煞白地凑了上去,语带颤音地提议了一句道。
“滚开,本官就在此处,哪都不去!”
面对着唐军火炮的狂轰乱炸,渊盖苏文心下里其实也自发虚得很,然则他却不敢就这么退避了开去,概因此时军心士气已低迷无比,他若是再稍显退缩之意,城头的守军只怕就将彻底溃散个精光了去,真到那时,唐军只消一个冲城,便可轻而易举地拿下城头,一旦城防失守,高句丽也就离灭国不多远了,这等险,渊盖苏文自是不敢去冒,正因为此,哪怕是强撑着,渊盖苏文也必须在这城头上作秀上一番,以激励起手下将士们的抵抗之勇气。
“传令:让炮团集火攻击敌城门楼!”
炮兵团打得是三发急速射,追求的是高速轰击之效果,用来对付冲锋的步、骑军,自然是绝佳之战术,可用来轰击并不算多宽的城头么,那效果可就真好不到哪去了,除了第一轮准头不错之外,后两轮的齐射就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炮弹砸在了城头上,其余炮弹不是落在城墙前,便是飞进了城中,爆炸声倒是响得个惊天动地,战果却是寥寥,一见及此,娄师德本就已很是不满了,再一看城碟处赫然还站着一大帮高句丽将领,明显是在藐视唐军的火炮轰城,当即便令娄师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挥手间,已是声线阴冷地断喝了一嗓子。
“诺!”
娄师德这么一声令下,自有其身旁的一名传令兵紧着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往炮兵团所在的位置狂奔了去。
“各炮位都给老子听好了,集火城门楼,瞄准了再打,谁要是打空了,老子就将他塞炮膛里当炮弹打了!”
炮兵阵地处,萧光南面色狰狞地扫视了番各炮位,眼神里满是怒火,没旁的,在得到娄师德将令的同时,他还被前来督战的师长秦振给训斥了一通,一切皆因城门楼处所站着的那一帮高句丽将领,为了挽回炮团之颜面,萧光南在下命令时,言语中的煞气可谓是浓到了极点。
“一连准备完毕!”
“二连准备完毕!”
“五连准备完毕!”
……
见得自家团长有发飙之迹象,炮团诸般人等自是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尽皆飞快地调整着射击诸元,不多会,九个连的连长陆续发出了准备完毕之信号。
“开炮,给老子轰他娘的!”
各炮位既都已准备完毕,萧光南也自无甚多的废话,但见其用力一挥手中的小旗子,已是厉声下达了将令。
“轰、轰、轰……”
随着萧光南一声令下,八十一门大炮再次开始了怒吼,硝烟弥漫中,一枚枚炮弹呼啸着斜飞而出,急速地向城门楼处砸了过去,根本不给高句丽守军以丝毫反应的时间,当即便在城门楼处炸出了一团团的火光,无数的弹片四下横扫,当场便将原本围聚在渊盖苏文身后的诸多亲卫将领们扫倒了大半。
“快,掩护大莫离支下城!”
乙支全南就站着渊盖苏文的侧后方,倒是不曾被横飞的弹片伤着,可其身后的诸将以及亲卫却是死伤了大半,眼瞅着情形不对,他可就不敢再让渊盖苏文任性了,疾呼一声,不管不顾地架着渊盖苏文便往城门楼边的梯道逃了去,他这么一逃不打紧,城头上正自有若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守军将士们也都跟着逃了个精光,偌大的城墙上,除了些倒霉的伤兵还在哀嚎个不休之外,竟是连个站着的人都没了。
“禀大人,城头守军已溃散殆尽,娄军长请命攻城,还请大人明示!”
唐军官兵们显然都没料到高句丽守军这么不经打,这才刚刚炮轰了四轮而已,城头上居然就这么全空了,一时间不止是炮兵团将士们傻了眼,师长秦振也有些个不知该如何继续了,于是乎么,也就只能是一级级地向长禀报,最终报告到了陈子明处。
“不准,传令:第一、二师交叉掩护,即刻撤回本阵!”
于下头的将士们不同,陈子明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效果了的,此无他,人对不了解的事物,总是会抱着敬畏的心理,尤其是唐军几番用火炮大败高句丽军之后,该国上下对火炮之威已是怕到了骨子里,被一打而溃也自不足为奇,但这并不意味着唐军便能顺利攻破平壤城,此无他,一旦唐军开始冲城,高句丽守军必然会拼命防御,如此一来,唐军的炮火也就难以发挥太大的效用,纯属以己之短击人之长,就算能攻入平壤城,自身的损失也势必大到难以接受之地步,更别说就算杀进了城中,也未见得便能一鼓作气地拿下平壤城,要知道内里可是有着十几万的守军在,打巷战的话,光靠人堆,都足以堆死唐军,很显然,这断然不是陈子明所乐见之结果。
“诺!”
尽管对陈子明的命令很是不解,然则前来禀事的那名传令兵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异议,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赶回前线去了。
“大人,敌已丧胆,您为何……”
传令兵人微言轻,就算心有疑惑,也自不敢乱问,可站在陈子明身旁的郝处俊却是无此顾虑,紧着便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义山(郝处俊的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贼寇虽已暂时溃散,然,不过是畏我大唐火炮之威罢了,若我军真蚁附攻城,敌必会拼死守御,纵使能下,我军伤亡亦大,实不可取,不若按部就班行了去,一场大胜不难,又何须急于一时。”
郝处俊是相才没错,可在军略上却是有所欠缺,这一点,陈子明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了的,此番之所以将其带了来,为的便是要让其好生感受一下战场气氛,不求让其成为文武全才之辈,可能令其对战争之道有所了解也是好的,说穿了就是在为大唐社稷培养后备人才罢了,正因为此,哪怕明知其不太懂军略,可陈子明却还是耐心地为其解说了一番。
“大人英明。”
陈子明都已将道理说得这般浅显了,郝处俊自不会听不懂,心下了然之余,望向陈子明的眼神里自也就满是钦佩之色。
“铁炫,去,将这封信射进城中。”
面对着唐军的强大火力,城中的高句丽军根本不敢出城而战,第一、二师的撤军行动自是分外的顺利,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就此下令收兵,而是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随手递给了紧跟在身后的侍卫统领铁炫,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铁炫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跑到了一旁,从一名侍卫手中牵过了匹战马,翻身而上,策马便冲到了护城河边,取下了弯弓,将信插在了箭矢上,用力拉圆了弓,一松手,箭矢已是呼啸着射上了城头……
“报,禀大莫离支,唐军射来了封信,请您过目。”
于战时,城头上的高句丽军虽基本退到了瓮城里,以躲避唐军的炮火洗劫,可待得唐军后撤之际,自有不少士兵又涌上了城头,这一见到铁炫送了封信上来,自不敢稍有大意,紧着便有一名偏将捧着信函赶到了渊盖苏文所在处。
“嗯?哼!”
渊盖苏文虽极端仇视大唐,可对汉学却是相当之精通,只扫了一眼,便已将陈子明的来信都过了一遍,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当即便更难看了几分,二话不说地便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
“大莫离支,您这是……”
见得渊盖苏文神情不对,几名站在其身后的将领们自不免都有些个面面相觑不已,末了还是胆子最大的乙支全南谨慎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自己看!”
渊盖苏文心情正自恶劣得很,哪有甚好声气可言,也自懒得出言解说,随手便将已被揉成了一团的书信砸到了乙支全南的怀中。
“大莫离支明鉴,末将以为这倒是个机会啊,若是能善加利用,少不得也能多拖上几天的时间,待得我各地之援兵大至,聚歼唐寇于城下非难事也。”
乙支全南家学渊源,同样也是文武全才之人,于汉文上的功底虽不及其祖,可看信的能力却还是不缺的,但见其飞快地将信过了一遍之后,脸上突现喜色,紧着便进言了一番。
“嗯……,那就这么定了,且着优台(高句丽官名)摩咄善去唐营走上一趟好了。”
尽管乙支全南并未明说如何个善加利用法,可渊盖苏文却是一听便懂了,只略一沉吟,便已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