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章被知客道人打发小道童,领着进了东边专门辟出来,用来待客的耳房里,一盏茶刚奉到桌上,还没来得及喝,宁德便带着米玉颜一起进了来。
陈焕章看见米家九娘子,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本来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开了这个口,万寿观会不会出手帮这个忙,虽说有那道符,可到底求的是替别人保命,更何况这事儿不用想都知道,牵涉极深,而西南局势又如此复杂,万寿观会不会贸然出手,都是未可知的。
陈焕章当时也是脑子发热才做了这个看似极为草率的决定,当道童把他领到这处耳房坐定,心下才开始犹豫后悔起来。
“陈老爷,这位便是宁德师伯,师伯,这位陈三爷是两浙路陈家的人,在蔺南城有些生意,对我们米家颇有恩情。”不待陈焕章开口,米玉颜进门便做了介绍。
陈焕章听得米玉颜如此介绍,便知她是在示意自己,有话直说便是,当即拱手冲宁德行礼:“还请仙长莫怪,陈某冒昧了!”
宁德微微笑着回了道礼,米玉颜又问道:“陈老爷,你怎的这会儿上山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陈焕章颇有些尴尬地说道:“是遇到点子事,不过大约不是我的事,花娘应该听说了河运上的事吧?”
宁德和米玉颜都有些诧异地看向陈焕章,照理这件事和陈焕章那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却听陈焕章又继续道:
“才刚我从山上晨练回去租赁的那处庄子,只觉我们那片庄子周围应该是突然多了许多钉子,我想了想,便斗胆猜测会不会是黄家的船被劫了,那些人要杀了黄家大郎灭口,他毕竟是个正经苦主,又和郁县令有那么层亲戚关系,若有人不想把这件事捅出西南,很有可能会行此杀招。”
“再者说,若是贼人放把火,慢说是我们那片庄子,此时正是冬天,只怕后头连着的山都要烧起来,到时候也一样会牵连到山门,所以才一时情急出此下策。”..??m
宁德微微笑着看了米玉颜一眼,他们都知道,不管是什么人出手,放火的可能性是不大的,除非他们此时就想公然与山门为敌,可站在陈焕章的角度,他也只能这么说,才能引起山门重视,达到让山门伸手相帮的目的。
“陈三爷这道符,不知从何而来?”宁德不接陈焕章的话,反而笑着问道。
陈焕章没料到,宁德竟然会突然问起这个,却也只得如实相告:“这符是张家六爷前两年替陈某跟宁平真人请的,今日情急之下,贸然拿出来,实在是颇为不恭,还请仙长莫怪才是。”
陈焕章虽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得的这张符,但宁德听说是张家六爷帮着请的,心下便有数了,张家对家中子弟约束极严,若不是承了陈焕章天大的人情,绝不可能给他求这张符,要知道,宁平大师兄的道符,如今在满天下的万寿观,都是见符如见真人。
宁德见陈焕章面上已经露出急色,连忙安抚道:“贫道多有怠慢,还请陈三爷勿怪,陈三爷放心便是,只要在这蔺南山中,陈三爷便是不拿这张符,山门知晓有这等事发生,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因为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杀,这是杀人灭口。”
米玉颜也跟着点头道:“陈老爷莫急,那些人绝不敢白日青天在这蔺南山脚下杀人的,再者说山门内外此时已经做了安排。”
米玉颜说完又看向宁德:“师伯,若是按照陈老爷所说,他们已经把手伸进了蔺南山,那蔺南城里此时只怕也有动作了,事不宜迟,花娘这便告辞下山,得赶紧回去看看情势再做判断了。”
宁德沉吟片刻才道:“花娘千万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现在这事儿究竟有哪些人伸了手,又是因为什么,都还没弄明白,总要先看清楚再说,切记不要引火上身,你后头毕竟连着一大家子。”
米玉颜点头行礼道:“多谢师伯告诫,若是从入江口到蔺南城真的乱了起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有人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到把天捅破的时候,更不希望朝廷以此名义发兵进西南剿匪。”
宁德颔首道:“若真是这样,那这里头就真是非常复杂了,花娘更需份外小心才是。无论如何,山门总会保下那位黄家少东家的。”
米玉颜知道,宁德这是在告诫自己,山门总会先保住这张底牌,可对米玉颜来说,她最想看的,其实是那个把这局做起来的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护住那个更大的底牌,然后把这桌子给掀了。
若是护不住,她不介意出手帮帮忙,若是护得住,后头的事,她更不介意用点力气好好帮帮忙,至少能保蔺南城一段更长的安宁,她要去南瓯,去南瓯之前,如果不暂时剪除蔺南城的危机,她又如何能安然在南瓯行事?
米玉颜想了想又嘱咐陈焕章道:“陈老爷,依花娘之间,这几日你最好还是待在观中不要下山为妙,最起码今日不要下山!不过那位黄家大爷可是对你花招百出,陈老爷果然是胸怀宽广,高风亮节,竟然还愿出手救他。”
“花娘放心下山吧,陈三爷这边,老道自会照应!”宁德又对米玉颜做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待得米玉颜带着已经换好衣服的玄音匆匆走了,宁德才将那枚道符递到陈焕章面前:“这道符还请陈三爷妥善收好,今日之事,不是什么不情之请,本就是我山门分内之事,山门还要感谢陈三爷有此侠义之心,竟敢冒着得罪贼人,暴露自己的风险,来山门示警。”
陈焕章有些犹豫地收回那枚道符,不好意思道:“西南水深,陈某只担心贸然预警给山门惹事结仇,再者说那黄家大郎虽素日和陈某不睦,可总是同乡,还有些亲戚关系,再者说,我们都希望这条商路能太太平平的,我们这些行商的,才能安稳长久把生意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