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南州眉县城外,官道上人来人往,眉县是盂南州为数不多的平原多于山地的县城,这一段官道正好沿着蔺河蜿蜒向前,虽然不怎么平坦,但是对岸是山,蔺南河宛如一条深绿的玉带静静流淌,渐斜的夕阳在山水之间放出橙红璀璨的光芒,让人见之难忘。
赶路的人却鲜有停下来欣赏这眼前美景,前后各六个护卫骑着马,拱卫着一辆豪华马车,突然遇到一个较深的坑,马车颠簸得厉害,车上躺着的中年男子被颠得弹了起来又落下去,哎呦哎呦地叫唤了出来,脸色越发地苍白。
旁边跪坐着服侍的管家也被颠得倒在一旁,还没顾上自己坐好,连忙扶着中年男子掀开被子查看。
外头车驾上坐着的护卫队长听到动静,把帘子掀开一条缝看了看情况,又毕恭毕敬道:“二爷,马上就到了奂城,咱们还是在奂城住一宿,明日早起再赶路吧,不然夜间这官道更难走,只怕爷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那位二爷声音有气无力:“今日夜里和明日走,都一样得走这条道儿,又绕不开,还是连夜赶路吧。”
管家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沿路不似有什么异常之处,想着如果夜里赶路,必然要经过一段峡谷,极容易被人设伏,便是遇到山匪,也有得纠缠,便点头道:“还是进城吧,找个客栈修整一下,二爷也能好好睡上一觉。”
那位二爷见管家也说要进城,忍不住嘟囔道:“夜长梦多,我哪儿睡得着啊,还不如多赶路,早点到……”
管家却是不再理他,若是不认识的人定会觉得这主仆几人着实有些怪道,仆从和护卫竟敢不听主子的话,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相互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沈向青穿起这身商贾家管家的衣服,只有耷拉着肩膀垂着头,才能掩饰住原本的英武之气,外头的护卫们都是他手下的龙骑卫,穿了镖师和护院的衣裳,倒是本色出演。
比起他们,罗二这个不是二爷的二爷,也不知道是病得已经做不了主,还是本身就没那点能当家作主的气势,又或是躲在船舱底下的夹层里猫了三四日,没吃没喝还呼吸不畅,被沈向青带人救出来时,已经气若游丝,若不是龙骑卫随身带的保命药丸,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罗二被救醒之后,恍惚了一两日,别说赶路,便是见人都打着哆嗦叫饶命。沈向青这帮龙骑卫只觉奇怪,这么个怂包究竟是怎么保下自己这条命的,后头缓了一两日,罗二才渐渐相信这伙人不是什么贼人,虽然身份不明,但是应该没有害自己的意思,才恢复了正常。
沈向青见罗二貌似恢复了心智,便问了他,要把他这个苦主送回蔺南城,问他可愿意配合。罗二听说还要回蔺南城,浑身又开始打哆嗦,那日满船的血腥气真是把他吓怕了,西南这地方,他这辈子别说再来,便是提都不能再提起。
见罗二不愿意回,沈向青只得让他想好,眼下的形势,不管他愿不愿回去,他们都必须把他带回去,不过是好好伺候着带回去,还是干脆打晕带回去,只要他回去以后,能到郁县尊跟前把自己押运遭劫的详情说清楚,把他签字画押写成的状子递上去,便不算白救了他这条命。
罗二不知道沈向青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既然能把他带到郁县尊跟前,总不会是山匪和水匪之间黑吃黑,更何况这些人看上去也不太像匪类,心里想着要是就这么回去两浙路,钱货两失,便是在东家面前也交待不了,再说看这些人的架势,是势必要把自己给弄回去的,也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沈向青便把罗二先带回了入江口所属的蜀南县城,又过了几日,便有了这支队伍,在路上统一的口径是蜀越大商户赵家老二终于病好了些,能启程前往蔺南山万寿观求医,除了自家护院,还请了镖局的人护送。
为什么用这么个身份呢,因为蜀越赵家确实有个二郎今年秋天突发疾病,遍请名医也是一直缠绵病榻,加之这赵家除了有钱,家里还有人在盂南王手底下当差,在蜀越,也算是一般人惹不起的。
而且赵家老宅在蜀东,山高路远,要去求证有没有这么回事,跑个来回的功夫,这支队伍都能到了蔺南山。
前面几个县城倒是安安稳稳过来了,只从入了眉县开始,不知为何,龙骑卫们都觉察出些不对来,原本是打算连夜赶路,只要过了奂县那道峡谷,便是伏击也没那么容易,但是现在却只得临时改变主意,白日青天走官道,便是过峡谷,也应当不至于直接下手截杀。
不过所有的应当,在西南这地方,都是赌。沈向青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若真是已经走漏了风声,这风声又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头落山之前,进了奂县县城,只不过奂县自来就是个过路县,大约就是往蔺南的路不好走,一般行商的都会选择在奂县落脚打个尖儿,所以城里开了许多脚店客栈酒楼,可即便如此,到处客满,沈向青一行还是被逼着在离城门极远的一处客栈落了脚。
越是这样,常年在刀口舔血的龙骑卫们越发机警,虽然如常叫了饭菜和白粥,却是一口都不敢吃,连水都不敢喝这客栈的一口,对着一桌子菜,只是轮番看着,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里的清水,就着随身带的干饼子填报肚子,便是连罗二,腹中饥肠辘辘,也只能望粥兴叹,咽了两颗人参续命丸了事。
见沈向青等人如此紧张,罗二不禁战战兢兢问道:“好……管家,今日夜里,是不是不太平?”
沈向青沉吟了半晌才道:“风声有点紧,不过你且宽心,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还有命在,一定护你周全。”
罗二一听,忍不住浑身便开始颤抖起来,沈向青一看这架势,干脆把他打晕了事,反正一个病人,昏睡是再正常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