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米玉颜下山后,第一次正式和长辈们说起将来的事,她并不准备藏着掖着,而是早就想好,一次性说透,省得以后再多费口舌。
“大伯父说笑了,花娘归家的事,并不欲让外人知晓,又何来嫁人一说?再者说,眼下花娘也并无嫁人的打算。”
米怀安抿了抿唇,这九姐儿说起嫁人的事,怎的全无一点小女儿家该有的模样?
“花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看你打算不打算的,这是天理人伦。”米怀安沉声道。
米玉颜似笑非笑看向米怀安:“大伯父,便是如您所言,可如今花娘父母音信全无,像我这般,哪家敢娶,便是真有人上门求娶,大伯父不担心这其中没有别有用心?”
米玉颜又看向米福根:“伯祖父,不如干脆断了这个念头,花娘如今只想一门心思把族里营生的事情处理好,待得此间事了,花娘便要去寻一寻父母和弟弟。”
米福根没有在米玉颜嫁不嫁人的问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担心米玉颜外出寻人,莫要步了她父母后尘:“你怎知你父母和弟弟如今身在何处,又或是……”
“伯祖父,当年阿宽被掳,我父母先后拿了银钱出门去寻,这么明显的局,您就不必再瞒着我了。我只不知为何当年阖族都心有戚戚,便是连祖母,都干脆带着我上蔺南山避祸?”米玉颜面无悲喜,只是很平静地发问。
米福根双目骤缩,直直看向面前心智早已超龄的侄孙女,竟不知如何作答。
“伯祖父不肯说,便由花娘来问吧,花娘应该是有一位亲姑母的,为何族人都如此忌讳提起这位姑母?尤其是忌讳在花娘面前提起她?为何母亲看花娘,从来没有大伯母看惠姐姐和晴娘的眼神?”.??m
米玉颜一连几问,问得米福根和米怀安心下都跟着抖了几抖,米怀安下意识便道:“花娘是从何处听说这些风言风语的,你姑……姑母只是生病没了,我们都怕你祖母伤心过度,才不再提起此事。”
米玉颜凭着记忆里的点滴不同寻常之处,问出了这些横亘心头许久的疑问,此时便是没有从伯祖父和大伯父口中得到答案,端看这两位长辈的眼神,也已经猜出了大概,于是轻笑着摇头:
“伯祖父和大伯父不愿将实情相告,兴许从您二人的角度,是在爱护花娘,花娘便不问也罢。我们便说回当年那个局,如今三四年过去了,伯祖父当能断定不是因为当年恐惧的人掳走了阿宽,或者说是能确定不是因为族中恐惧的事掳走了阿宽。”
“那么这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伯祖父兴许有所不知,实际上,在这蔺南山脚下,因为有山门庇护,强人是根本不敢来蔺南城掳人的,做一个这样的局,必然是有所准备,而且目标明确。”
“兴许阿宽只是一个饵,我父亲作为米氏唯一的香根,才是他们想要的人。”
当年米宽被掳走之后,族里派人城内城外地找,却有人将一封让米怀仁单独带银赎人的书信,悄摸摸送到了米氏香行的柜上,想起这节,米怀安不自觉问道:“那强人为何还要再递第二封书信,要你阿娘再去送银票赎人?”
“这大约便是个迷惑人的幌子,那些钱财和让我阿娘再去赎人的书信,不过都是幌子罢了,当年祖母兴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让族里再出人出钱去寻人,才把我带上了蔺南山。”米玉颜在山门反复推敲过这件事,祖母大约是不愿再与故人相见的,若不是为了护她周全,断不会用从前的恩情求到秦医女面前。
一直未发一言的米福根突然问道:“那依你之见,强人掳了米氏香根,究竟所为何事?这些年,别说这蔺南城,便是满大云,也没听说哪里做出了令人瞩目之香品啊?”
米玉颜摇了摇头:“这就不是银钱,也不是生意上的事,具体为了什么,花娘现在也没搞清楚,但他们掳了我父亲,必然是看中了他制香的才能,既然知道了这些,便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米福根和米怀安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许久都没出声,屋子里静谧了许久之后,米福根才长叹了一口气:“都说福祸总是相依的,大约……哎,罢了,花娘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拦着,只是我们米家小门小户,经不起风浪,只盼你无论何时,做任何事,都先想想你这些兄弟姊妹们,我老了,也没有几年活头……”
米怀安心里有些发酸,又不愿米福根说这些话辜负了花娘的好意:“阿爹,花娘不叫人知晓她归家,不就是出于这些考量,您老人家就别再说这些……”
米玉颜颔首道:“伯祖父顾虑得有道理,眼下花娘不会有什么动作的,待得几位兄长能从花娘手里学些技艺,让一大家子往后不至于为营生发愁,那时花娘会从长计议的。”
米福根又叹了口气:“既如此,我明日便回去了,族里总要有所安排,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米玉颜摇了摇头:“花娘并未想过回族中过年,伯祖父回去也不必提起花娘归家的事,便只当从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至于那些香方,尽可说是二哥参透了父亲和祖母留下的香方,便可敷衍过去,反正族里一向对香方的事知之甚少。”
米福根和米怀安现在对米玉颜,已经有了种只能听之任之的自觉,她把什么事都已经想周全了,甚至已经自觉到让人黯然,竟无法反驳的地步。
“花娘,若是你没有一下山就碰到那位陈老爷,又准备如何?”米福根突然问道。
“从前祖母便教导过花娘,世间万事,无非都是因势利导,只是花娘当时不太懂,如今总算明白了过来,没了陈老爷,总还会有王老爷、李老爷,无非就是多等些时日。再者说,若是这些都没有,桑晚先生那里,也还是可以想些法子的。”米玉颜说得云淡风轻,一派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