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忘形,是为萧人丁如今之状也。
张庆心知四棍齐至,避无可避,心一横,遂身体往前扑去,如此,让四名衙役面色一变。
本欲击向张庆头颅,手臂,双腿的四棍,却因张庆骤然向前扑倒在地,重重的敲打在张庆后背之上。
四棍乃四人倾力劈出,故张庆只觉如遭雷击,又似有千斤巨石砸于己身,张庆一声闷哼,只觉五脏翻腾,似已然在这四棍之下移位。
噗……
一口鲜血从张庆口中喷出,化为漫天血雨,飘洒而下。
恰在此时,因见张庆之状而面露讥笑的萧人丁却是面色大变,双瞳一缩,一时竟呆立当场。
血雨之后,有一柄菜刀闪烁寒光,径直往萧人丁头颅而去。
四名衙役目中亦是惊骇之色,谁人都未曾料到,张庆硬生生挨上四棍,却是为了掷出手中之刀。
菜刀,亦是飞刀。
不过却也难怪几人惊骇,平日里张庆唯唯诺诺,老实巴交,谁又能想到如今竟如此狠厉。
几人似乎未曾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遑论张庆并非一个兔子,而是一个血性男儿,幼时亦想仗剑走天涯,长剑在手,荡尽世间不平之事。
人年纪越大,顾虑越多,到如今这般年纪,张庆似是早已将幼时心中所想抛至九霄云外,如今所虑,乃为老母妻儿也。
或许张庆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东西,铭刻于骨,任岁月长歌如何流淌,当一层层面纱揭开之时,男儿终会拔刀。
之所以硬生生扛下四人之棍,亦要掷出手中之刀,七分因压抑已久的怨气,恨意,怒火夹杂于一起喷涌而出,乃因自己。
而余下三分,则是因张庆心知这几人绝不会让自己活着,纵是自己已很惨很惨,可惜他们还是不愿放过自己,而萧人丁,即为罪魁祸首。
萧人丁天阳嚣张跋扈,无恶不作,所行之恶罄竹难书,却因背景深厚,至今逍遥法外。故在一瞬间,张庆却想到了儿时之梦,既自己已难逃一死,何不替天行道?
萧人丁面目呆滞,不知在四人围攻之下,张庆还能掷出手中之刀,而这刀,直奔自己头颅二来,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
“这个废物怎么敢的……莫非真不想要命了不成……”
直到此刻,萧人丁仍未想明白,张庆为何真敢杀手,饶是萧人丁亦只不过想给张庆挂上一个袭击官差之罪名,让其于大牢中度过余生,却从未想过要取张庆性命。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见萧人丁愣神,四名衙役不禁胆颤,若萧人丁死于此地,县令箫非仁又怎会放过他们四人,知道县令要对付四人,实在太过简单。
“萧兄……”
四人怒喝一声,将萧人丁从呆滞中惊醒,可却是为时已晚。
萧人丁双瞳一缩,只见一道寒光掠来,是为菜刀,是为张庆抱必死之心倾尽全力掷出的一刀。
四名衙役只见菜刀直直的劈入萧人丁脑门之上,刀身竟已没入三寸之深,萧人丁身体往后一倾,倚靠在院墙之上,缓缓滑下。
萧人丁目中尽是惊恐之色,眼前一片血红,血液顺着伤口涌出,顺着脸颊流下。
“你……”
萧人丁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却满是血沫,此刻又哪里还能说什么话。
萧人丁双瞳在涣散,生机在流逝。
张庆的这一刀,已劈开萧人丁颅骨,除非仙人下凡方有活命之机,可世间又哪里有什么仙人……
不甘,不解,愤怒……
仅短短几息,萧人丁已生机尽失,方才还不可一世,此刻却已成为一具尸体。
张庆笑了,有几分灿烂,又有几分苦涩。所谋已成,可自己却也难逃一死,老母妻儿又该如何……
四名衙役几步迈至萧人丁尸体旁,一人探萧人丁之脉,几息之后,对着其余三人摇了摇头,眸中尽是苦涩之意,萧人丁死则死矣,可他们又该与箫非仁道此事?又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四人心知,箫非仁纵不杀四人,可有些手段可让人活着比死了更要难受三分,如张庆之境即是如此,可称生不如死也。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四人心中已有悔意,若不贪图张庆之妻美色,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萧人丁亦不会身亡,他们还可在天阳作威作福……
可如今萧人丁已死,四人必受牵连,家中妻儿老母又该如何?其状或比张庆一家还要更为凄惨三分?
昔日张庆之惨状为茶余饭后之笑谈,言语中竟是戏谑之意,可如今他们却已要如张庆一般……
可笑否?可悲否?
四人扭头,目光齐聚张庆之身,见张庆已然站起身子,冷冷盯着四人,眸子通红,宛如嗜血野兽,四人不禁心神一颤,这张庆,实在太狠。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的张庆即是不要命的,四人本就贪生怕死,又怎能不惧?
四人余光又瞥到静静躺在院墙脚的萧人丁尸体,目光交接,有一人冷声道,“若不将张庆拿下,让他跑了,咱们四人绝无好下场,只有将其拿下,方有一线生机……”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
下一刻,四人手持长棍,迈开步子,逼向张庆。
未再言语,四人结为战阵,封锁张庆四周,让张庆逃无可逃。
长棍挥出残影,四棍齐齐劈向张庆,张庆自不会坐以待毙,以手挡之。
可张庆并不似六七境武夫那般,可以身为兵,血肉之躯,又如何能与棍棒相比,更遑论是四人夹击。
短短的几息的功夫,张庆已被长棍打趴在地,双手护住头部,已再无还手之力,只有挨打之功。
乱棍如雨,重重的砸在张庆之身,张庆咬牙,面目狰狞,却未哼一声,不多时,张庆双手,后背已是鲜血淋漓,如沐血雨。
“不要再打了……”
周雅见张庆之惨状,早已泪流满面,从屋中跑出,双手一推,竟将一名衙役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周雅声泪俱下,状如疯癫,将有些许愣住的几人推开,扑在张庆身上,欲以娇弱之躯护住张庆。
怕,又怎能不怕,一个弱女子,面对四名人高马大的四名壮汉,又怎会不惧。
可有些事,值得用性命去护卫,纵有千人,纵有万刃,亦会义无反顾。
她叫周雅,是为张庆之妻。
四人冷眼一瞥周雅,眸中掠过狠厉之色,与性命相比,美色已算不得什么,有人一爪拧起周雅,一脚踢出,将周雅踹出两丈之地。倾力一脚,周雅一个女子又怎能承受,蜷缩在地,口吐鲜血,这一脚之力,已让其身受重伤。
四人又挥出手中长棍,满腔怒火融于棍身,一棍又一棍……
“畜生……畜生……”
周雅目眦欲裂,声泪俱下,双手撑地,欲要爬起,可挨了倾力一脚,只觉周身骨架已散,却是连站起身子都已做不到。
于是,周雅以手抠地,又以双腿蹬地,竟缓缓爬向张庆。生亦同欢,死亦同穴,并非一句戏言。
四人见周雅之状,不禁怒从引起,冷声道,“找死……”
木棍击向周雅头颅,似欲取周雅性命。
本已气若游丝的张庆见此,如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竟一个鱼跃,扑在周雅身上,而击向周雅头颅的长棍,自然落在其身。
卡擦……
不知这衙役使了多少气力,这一棍之下,木棍竟已拦腰而断。
“庆哥……庆哥……”
血有余温,流淌在周雅脸颊之上,周雅却微动分毫,只怜惜的盯着张庆,张庆似乎已无一丝气力,欲对周雅挤出一个笑意都未能做到。
周雅抬手,轻抚张庆脸颊。二人皆未言语,又似已道了千言万语。
“畜生……老天爷,你开开眼……你为什么不开开眼……”
众人早已惊醒屋中病榻之上的老妇人,老妇人不知废了多大的气力,方爬到屋外,哭嚎道。
“庆儿……雅儿……”
老妇人见张庆夫妻二人之惨状,嚎啕大哭,不知从何处借来的气力,竟捡起身旁一块小小的石头,砸向一名衙役。
老妇人之举,出乎衙役之所料,反倒被石头砸到头颅之上,衙役吃痛,以手轻抚伤口,觉有些许粘稠,细观,已满手是血……
“老不死的,既然你找死,那就送你一程。”
衙役怒斥一声,手持长棍,直奔老妇人。
衙役距老妇人仅有两丈之距,只几息之间,便已至老妇人身旁,扬起手中长棍,对着老妇人直直挥出。
“母亲……”
“畜生,住手……”
张庆,周雅二人目眦欲裂,疾呼一声,已是泪如泉涌。
老妇人本就已是残病之躯,若受这一棍,焉有活命之机。
无力否?无力也,或许,这就是人生。
二人闭眼,不忍再看这一幕。
倏地,一阵清风袭来,清风之上,立有一人,竟有人凌空而来。
“畜生,敢尔……”
一声怒斥之后,一道青光掠向挥出长棍的衙役。
轰……
一声巨响,衙役已被青光击出数丈,砸在土墙之上,其身瘫软在地,七窍流血,有如一块烂肉。
突生变故,让余下三名衙役面色惊骇,双瞳已缩,只见有人自虚空踱步而下,衣袍纷飞,其状如仙。
“莫非仙人下凡乎?”
三人心神战栗,双腿颤抖,似已要瘫软在地。
张庆,周雅亦瞪大双眸,满面惊骇。
“恩人……”
“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