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紫薇殿。
香炉鸟鸟,大殿无声。
李泰正在认真批阅奏本,眉头微蹙,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片刻,坐在大殿两侧不起眼角落的起居注大气不敢吭一声,默默写下一行字:辰时三刻起,圣上批阅奏本,心怀忧虑,己时不停。
起居注,负责记录圣上一言一行等。
几名内侍藏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同样大气不敢出。
就在前几天,一名内侍忍不住轻咳一声,被当今圣上活活杖毙,谁能不怕?
自从迁都洛阳后,圣上越来越喜怒无常。
“来人,传令下去,准备歌舞解乏!”大殿上,李泰放下笔喊道。
“圣上稍等!”
忽然,大殿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名锦衣老者大踏步进来,态度有些倨傲,上前后行礼道:“老臣颖达,参见圣上。”
不宣而入,有违礼法,大不敬。
李泰眉头一凝,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对越来越放肆的孔颖达不满加深了几分,但很快压下去,和声问道:“孔爱卿有何事?”
“回圣上,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孔颖达澹然说道。
想到上课李泰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也给对方一巴掌,当初为了笼络孔颖达,将孔颖达拜为帝师,本是恩宠,殊不知孔颖达这家伙好为人师,当真的,居然安排每天一个时辰讲课,讲的是儒学经义,与帝王之术相违背,李泰应付了几天实在受不了,找各种理由推辞。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找上门来,这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位置了。
但一想到朝中大小官员几乎都是圣人门徒,唯大儒孔颖达马首是瞻,李泰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体会到了当初父皇对儒门“用而防之”的深意,可惜悔之晚矣,忍者不满说道:“孔相,今日恐无暇,尚有许多奏本待审阅。”
“圣上刚才不是要歌舞吗?”孔颖达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李泰气得拳头紧握,但脸上假装和气地继续说道:“歌舞只是暂时放松罢了。”
身为当今圣上,却被逼得低声下气说好话,李泰深感耻辱,恨不得拔刀。
但孔颖达做了一生学问,是个性格顽固的老学究,可不管那么多,不满地说道:“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圣上当日日研读圣人经义,三省吾身,方能成就伟业!”
李泰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时,一一个声音传来:“圣上,老臣求见。”
紧接着,当朝太尉卢承庆大踏步进来,看了眼孔颖达,行礼后说道:“圣上,臣有紧要事情禀告。”
李泰气得一口气差点没过去,老百姓都知道进他人房间需要敲门,得到允许后方可以进入,自己连老百姓都不如了吗?
这是将皇权置于何地?
但一想到太尉已经牢牢掌管朝廷兵马,就连附近的侍卫都被太尉控制,能怎么办?李泰将怒火压下,追问道:“太尉无需多礼,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圣上,从江南、湖广一带新招募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抵达崤山函谷关,这粮草得及时跟上,否则会出乱子。”卢承庆说着看了眼孔颖达。
粮草归文臣管,孔颖达说道:“粮草已经筹备妥当,足够三月用度,三月后检验三军,要是训练跟不上,没能形成战斗力,卢太尉怎么说?”
“三个月训练时间太短,最少半年。”卢承庆毫不犹豫的将时间拉长。
“半年不可能,最多三个月,圣上还等着打回长安,收复失地,怎么,你要坏圣上收复长安大事不成?”孔颖达逼问道。
卢承庆很清楚孔颖达不过是想插手军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可能让外人进来,脸色一肃,冷冷地说道:“孔相,三月也不是不行,但必须一日三餐,餐餐有肉,士兵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训练,否则如何形成战斗力?”
“这不可能,一日两餐是惯例,训练消耗体力不假,最多一日三餐,还想吃肉?就算本相答应,哪里找肉去?”
“那就没办法了,肉才能补充体力,强壮体魄,无肉只能放缓训练强度,五个月,不能再少。”卢承庆趁机说出自己底线。
孔颖达不满地说道:“卢太尉,本相可是听说新兵最多三月就能形成战斗力,别忘了汉王随时可能打来,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要是办不到,本相不介意举荐其他人代劳。”
“你……”卢承庆气得脸色铁青。
孔颖达却得意地说道:“本相办不到餐餐有肉,你要是能办到,也可以代劳。”
“荒谬!”卢承庆气得差点甩手而去,论嘴皮子,武将哪里是文臣的对手?
李泰见事情要失控,真要是被孔颖达插手军务,一家独大,自己小命恐怕难保,赶紧说道:“孔相,太尉,有话好说,不如先练着,三月后再定夺。”
“报!”
一名内侍进来,躬身道:“圣上,张玄素、褚遂良奉召求见。”
李泰心情好不少,看看,这才是做臣子该有的样子,马上喊道:“宣!”
很快,两名达成联袂进来,行礼道:“臣张玄素(褚遂良)参见圣上,见过孔相、太尉。”说着朝两人再次行礼。
孔颖达冷哼一声,没吭气。
卢承庆却灵机一动,这两位可是李二都看重的朝廷肱骨大臣,有真才实学,品行、德行都被孔颖达强太多,还礼后说道:“圣上,户部尚书和御史台御史大夫两个位置空悬,臣举荐张玄素为户部尚书,褚遂良为御史大夫。”
“卢承庆,你?”孔颖达脸色大变。
卢承庆得意地冷哼一声,你敢插手军务,老子就敢插手民政。
李泰召两人过来就是想委以重任,制衡孔颖达,但这个口子自己开不太合适,会引起孔颖达反弹,卢承庆提出就不同了。
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
李泰饶有深意地笑问道:“孔爱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