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想要断了贫道长生之路啊,容你不得,玄阴,诛魔。”
左慈一步步走出来,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殿内文臣武将的恐惧神情,也对天子汉献帝没有一丝尊重之意。
如果说,曹操是把献帝刘协当成一个牌位,一个旗帜立着。
那么,左慈的态度,就真的把这位天子当成孙子一样,有时会注意看他一眼,有时完全不在意。
他脚下踩出七步,随着声音落下,立时风起云涌,黑烟翻滚,寒意大盛。
在张坤的身前两丈远,本来全无一物的虚空之中,突然就出一只青面獠牙,四首八臂的狰狞巨物。
巨大怪物足足有三四米之高,八条胳膊或是五指勾张,或是握掌呈锤,挟着森冷厉风,呜呜狂啸着打了过来。
拳风爪风还未落下,坚实厚重的殿门,已然像是破纸片一般被撕裂震碎,要把张坤连人带所立足之地,全都击成粉碎。
四周尖叫响成一片。
刘协更是被吓得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龙椅之上,瑟瑟发抖。
他年纪毕竟还轻,从小到大,一直被封锁在深宫之中,偶尔出来见见世面,也是与人勾心斗角,或者是被人威吓欺辱,并不曾真正的见过血腥杀伐。
对他打击最大的一次,恐怕就是董承被斩杀,怀着自己孩子的董贵人也被一杯毒酒药死。
这本来是人生之中极其悲伤痛苦的事情,可是,刘协却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叹息着自己计划不周,所信非人,未曾真个成事。
至于伤痛和恐惧,事情过了,也就没有了,只是试图再一次行动。当然,下次要找一位特别厉害的,绝不能轻易就暴露了自己,不动则已,一旦行动,必须要致曹操于死地。
至于左慈此人,刘协别的不曾记得,只记得这位是自己的老师,教授什么来着,他也记不太清,只不过,每次见着对方的时候,心里都有些警惕,似乎全身都不舒服。
见到了会记起,没见到就会忘记。
他隐隐知道,此人神通厉害,能驭鬼神,来去无踪,是皇室的保护者。
但他完全没想到,驭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青面獠牙,极其恐怖的青黑怪物出现之时,刘协差点没被吓得闭过气去。
一时之间,种种奇谈鬼闻一一涌上心头,牙齿也忍不住打磕。
不但是刘协,就连站在刘协身边的国舅伏完,太常扬彪等老臣,都忍不住双腿轻颤,更别提那些修心尚不到家的文臣武将了,若非门口被堵着,他们早就飞快逃走,哪里还管什么朝会不朝会的。
“就这?”
张坤冷眼看着这青黑色巨大鬼物八只臂膀挥落,只是微微侧了侧脑袋,避过爪子插眼……
拳爪落下,打在身周金色钟形上面,打得金钟凹陷,符文流转,发出艳艳金红流光,有火星四溅。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练得金身玉骨,早已化入了**八卦金身功之中,但是,这门功法的威能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混元难破。
这青黑鬼物扑击而来,看上去气势十分狞恶,难防难挡,但论及真实的攻击力量,也只不过是与吕布旗鼓相当而已。
假如吕布在场,凭借着斩仙灭魔的霸王戟法,也能与眼前凶物拼个你死我活……张坤心眼看穿对面怪物的能量运行,估算着能量强度,站着一动不动,就硬扛了一招。
他的身形只是微微轻晃,衣甲沙沙作响,轻笑道:“如果左仙长没有其他本事的话,那本王只能说,见面不如闻名,左仙长你太自大了。”
张坤倒拖三尖两刃刀,眼中带笑:“也不知左仙长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威胁本王?”
在他前行路上,那狰狞鬼物还想再攻击,被张坤身上银红光焰一冲,直接溃散开来,化为无数尖啸鬼影,围着张坤身周乱窜旋绕,却是根本不敢再扑击落下。
真元血焰,至阳至刚,对这种阴冷的能量,本来就是相互克制。
张坤身上的气血何等强大,化为丹元真气之后,更是有着杀神灭鬼的威势。
左慈只是聚拢方圆数里之遥的阴冷气息,而这里又是皇宫所在之地,本就阴气避退,这时驭鬼通神这招,竟然发挥不了同多少作用。
连阻敌、扰敌的功效都没有。
身后赵云持枪紧随,一言不发,身上气机流转,早已蓄势待发。
他有些看不懂双方到底是如何交锋,那鬼物是如何幻化而出,又有着什么样的攻击力。
因此,也没急着出手,只是小心护卫……
他眼神坚定,握枪手掌稳若磐石,从这也能看出赵子龙不愧一身是胆,看到了超越常识的一幕,心湖仍然一动不动。
荀文若、郭奉孝、张昭等文臣,却是远远站在殿前玉阶前,眼神担忧,却并不进殿……这却是张坤事前交待过,防止那左慈痛下杀手,让他们不要靠得太近。
毕竟,这些文臣不说手无缚鸡之力,防身护命的本事,基本上也等于没有,万一被双方交击的余**及,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好胆气,不愧为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吴王,一年之内,取江南半壁,战阵交锋,纵横不败,比起当日的天下第一武将吕布,也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了,可惜,太可惜了。”
左兹摇头惋惜的看着张坤,站在殿中缓缓抽剑出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张坤会不会突然出手。
张坤的确是没有出手。
他知道,这时候出手没有一点用处。
隐秘资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左慈擅长变化之术,修遁甲天书,防身护命的本事,天下独一份,无与伦比。
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必须一击致命,没有看清对方的法术到底如何运作,张坤也着实没有把握一招就杀死对手。
若是冒然露出底牌,被左慈感觉到不对,就此一走了之,那才是真正的不好处理。
当然,没有急着动手,也是因为,张坤九玄心眼之中,早就看出了,左慈怀中抱着的那把宽剑,有些不寻常。
只是心眼触及,就有一种全身都要融化一般的感觉。
似乎那里就是一团炽热焰光,如烈阳东升,隐隐然有着天地之威。
“这是,赤霄剑?”
张坤不确定的问道。
印象中,传说中,有那么一柄剑,名气甚至大到家喻户晓。
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就是此剑第一次亮相。
到后来,每一次皇位更迭,都会把此剑做为镇国神器,由天子随身携带。
在刘家子孙心里,这柄剑,其实比传国玉玺还要重要。
只不过,后来灵帝爱钱,不修武道,嫌弃此剑碍事,于是束之高阁,此剑再未现于人前。
从那以后,直至汉献帝被迁到许都,也没听说过此剑的消息。
现如今,到了最后关头,无论如何,赤霄剑都不应该一直沉寂。
按理来说,受了四百年祭拜,此剑通灵,再怎么样也要出来护主不是,结果,并没有……
张坤本以为或许是因为久未祭拜,江山崩乱,赤霄剑已经失了灵性,变成废铁,却没想到,这东西不是不在,而是落在了左慈的手里。
他微眯双眼,静静感应着,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道长之所以护住汉帝刘协皇位不失,却不理会其余,只是想要这汉室余辉不灭,借剑上气运修行,难怪……”
“没错,你若是尊奉天子,自愿为臣,贫道并不会阻止于你,但是,汉室不能灭,气数不能消。”
左慈一点点的抽剑出鞘,剑鞘之上山河图纹就像是活了过来,剑身也越来越亮,金红光芒闪耀,照得殿堂纤毫毕现,让人不敢逼视。
一股极强威压,从剑上传来。
让人自内心深处,自然而然的涌现一种臣服念头来。
扑通……
张坤微微一愕。
他发现,站在自己身后半步处的赵子龙,此时已然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这位一身是胆的家伙,此时额头涌出黄豆大小的汗滴,眼中全是不甘,不屈,可是,被那股烈阳之气,江山气数所压,完全控制不住身形,如同背负着一座大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但是赵云,还有身后殿外玉阶前的荀文若、郭奉孝、张昭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下。
甚至,殿内数十文臣武将,不管是老是少,是否孔武有力,全都趴了一地,包括汉献帝刘协也是一样。
低头跪伏,站不起身。
“你竟然没跪?”
左慈眼里满是惊叹。
‘果然天生就是无父无君之辈啊,对天子没有敬意,对这山河大地都没有畏惧,不过,你挡得住位格压制,能挡得住这一剑之威吗?’
左慈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似乎胜机在握,神情微微澹漠,一剑划落。
轰隆隆。
殿顶破开,一线天光坠落,在场所有人心里,彷佛全都感受到,烈阳轰鸣下坠,要将立在殿中金甲红袍的身影碾成粉碎,化为飞灰。
“又是幻觉?”
张坤视线中,却不是这样。
他看到的是左慈驭剑直刺,剑光炽亮,携浩浩荡荡天地元气,化为洪流狂涛,像是要催毁一切,刺穿一切。
他感觉到,这片天地似乎与自己变得格格不入,有一种排斥出现在心灵深处,同时,有一种锋锐,从灵魂到肉身,全都即将一分为二,震荡溃散。
这是,从精神方面,由极细微层面,在根本上否认自己身为一个人立足天地之间的资格。
比起直接杀伤肉身,还要厉害无数倍。
像是直接抹除。
难怪能斩白蛇,聚国运。
斩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对方气数。
左慈借由此剑修行,也是借着这股国运气数,提升自己的修行,就像他说的那样,关系到自身的长生不老道途,谁来都不管用。
至于后面为什么不再护住献帝刘协。
只能猜测着,此人已经功德圆满,抽身而去,再不去理会汉室天下到底亡还是不亡了。
但是,眼前此刻,左慈是绝不会抽手的在,关系着修行是否还能进步,是否可以长生,这简直是阻道杀身之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妥协,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此剑厉害就厉害在,但凡看不懂剑光奥秘的,就算是力量再强,速度再快,也对剑光无能为力。
能挡得住肉身杀伐,也挡不住精神虚无攻击。
就算能把精神练到坚固无比,万法难伤,还要防着气运衰竭,被对方斩断气数,就此喝着凉水也塞牙缝,走个路也跌一跤跌死。
这就是在世界之中,抹除生命轨迹的阴毒之处了。
堂堂皇皇大势压下,直接把人斩成虚无,虽然会消耗一点气数,但是,威力上面,绝对没得挑。
张坤知道这时候躲闪不得,只能硬扛。
对方这一剑,动用了大汉残余气数,只要身在这片土地之上,灵魂之中就会被打下标记,躲到哪里都是一样。
挡不住就得死。
可是,他也没必要躲就是了。
花费茫茫多的龙气点提升刀意到入微,又提升肝神通九玄天眼,还提升七情迷心术,不就是为了防着对方的玄奇手段吗?
有备而无患,就是这个道理了。
“斩断阴阳。”
见着剑光直直刺到眉心。
张坤终于动了,一声暴喝中,三尖两刃刀掀起狂风,银焰滔天斩了过去。
刀势起处如坠山岳,斩到中途就化为一片轻羽,轻盈灵动至极,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那炽若艳阳的剑光,在刀芒挑动之下,陡然一半漆黑,一半纯白,散成无数细碎光点。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震荡众人心灵。
那赤霄剑受不住巨大力道,白光崩散之中,倒飞出去,激射刺入梁柱之上,直没至柄。
左慈脸上全是震撼之色,身形也倒飞而起,嘴里疯狂吐着血,还没落地就化为烟气消散。
原地只留下一条胳膊,落地化为朽木藤枝,咣啷落地有声。
“只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
张坤哈哈大笑声中,长刀一抖,刀啸又起。
“左慈,你道法了得,剑术也高明,可惜的是,肉身却不曾修持,算是普通。只要窥破了你的力量运转之法,破开阴阳五行,你这力量,却是不堪一击得很呐。”
入微一刀建功,直接斩开剑光,余劲未衰,还斩断了左慈的胳膊,张坤心下大定。
虽说对方以李代桃僵之法,躲过一刀断命的危局,但是,元气大伤这是肯定的。
“你以为你就赢定了?”
左慈又现身出来,满殿文武一刹那间,全都化为他的模样,同样的葛布绵衫,同样的仙风道骨,嘴角全都带着一丝冷笑。
就连献帝刘协,也跟着变化成了他的模样。
“凋虫小技,心眼观望,无所遁形……”
张坤眼中突然爆射出七彩光芒,殿中情形再非原本模样。
他刀光一展,身形化为轻烟,一掠而过。
殿内梁柱齐中斩断,金碧外墙也被斩开一道长长豁口,银红光焰扫过,无物不断。
献帝刘协惨叫一声,就觉脖上一凉,身边就跌落一截桃木枯枝。
眼角瞄到一点影子,滋熘一声就钻到地面底下去了。
心知这就是左慈附在自己身上的灵机,此时已被斩断。
……………………
“他他……他他他死了么?”
汉献帝惊得狠了,这种斗剑斗法的姿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只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命完不能自主。
“没死,他修了遁甲天书,遁法十分厉害,虽然只能一次遁出十丈距离,但是,躲在土地之中,却是不好杀。”
“那,那要如何?”
刘协心情十分复杂,身边有着如此妖道,能把自己揉捏于股掌之上,这种威胁比曹操给他的压力还大。
现在他也算是明白了。
对方守着自己,其实是为了国运气数,为了赤霄剑助力修行,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的性命。
就算再换一个汉家天子,只要冠上大汉天子的名头,对这位道士也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对方能操驭鬼神,能变化多端,还能遁行无影,就如利刃当头,看都看不到,挡也挡不了,自己是生是死,其实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这种巨大的惊骇之下,以至于,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吴王都不是那般可怖了。
“陛下勿忧,左慈受了重伤,想要遁出宫城,变化之术又逃不过我的心眼锁魂,逃不出宫城的,本王只问一句,你可愿禅让于吾?”
张坤话音一转,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伸手把三尖两刃刀扔在地上,弃之不顾。
这柄刀刀身之上,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差点断成两截。
这是先前刀剑硬碰之时造成的损伤。
自己虽然力量和刀法之上占了绝大便宜,但是,长刀本身只是凡物,比起霄霄剑的本质却是差上不知多少倍。
听闻这柄剑是天外陨石打造,里面夹杂着奇异金属,因此才能无数年征战不损丝毫,他虽然是用刀的,见到好的剑也不是没有垂涎之心。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感觉到,用普通凡兵,杀左慈杀得有些吃力了。
连斩了两刀,都斩不灭他的根本,待对方养好伤,再找上门来,自己倒是不惧怕,但是手下的文臣武将,可不够对方杀的。
如今双方已经彻底成为生死仇敌,哪里能够留手。
此时逼迫汉献帝刘协,也是不得已,就是为了这柄赤霄剑上的庞然气运,以及强大杀伤力。
刘协无助的看向四周,双眼微微茫然。
就看到四周文臣武将全都摇头叹息,甚至包括伏完和杨彪也是面露苦色,不发一言。
他终于失望了。
看着殿门口走进来的荀或,他面色凄苦的问道:“文若,你也觉得朕要禅位吗?”
平日里,被曹操压制欺凌,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没保住,能够活得没那么艰难,他明白,这是荀或的功劳。
若非荀文若这位在曹操身边很有份量的忠君之辈,在旁悄悄回护,他的日子还要过得艰难十倍。
此时见着荀或,就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陛下,时势如此,顺天应命吧,天下,不能再这么一直乱下去了。”
荀或眼神痛苦,长吸一口气,勐然说道。
“你也这么觉得?陈元真,禅让之后,你是赠我一杯毒酒,还是一丈白绫?”刘协声音微微颤抖。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都不是,我会封你一个王位,就叫……”
“安乐王。”荀或在一旁插嘴。
“好,那就安乐王,哈哈哈……这样也好。”刘协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随着此言一出,张坤手中赤霄剑隐隐发出一声哀鸣,无数气运勐然散向四面八方。
这剑挣扎着跃动着,随着张坤的心意,一点点的化为一柄三尖两刃长刀,重365斤。
握在手中却是轻重随心,舒服无比。
从东南方向,徐州豫州扬州地界,一股股氤氲升腾,刀上毫光散而复聚,气势重新变得强横,比先前更盛三分。
“好刀,果然生出了灵性。”
“左慈,你的死期到了。”
张坤眼中如同大日升腾,直直看向地底,悄然发动了七情迷心术,怒发冲冠。
“竖子敢尔,夺我神兵,与尔誓不两立。”
左慈本来遁行在地底深处疗伤,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恶气怎么也控制不住。
邪火窜起,直烧得他眼珠通红,一闪就遁出土层,到了张坤的身后,五指寒光闪闪,一抓插落。
刀光如龙吟响起。
左慈的身形陡然顿住,眼神恢复清明。
“好一招五脏神通,怒火迷心。于吉,你湖涂啊。”
一声既出,他的身体分成两截,这一次,在炽热刀焰压制之下,所有神通都用不出来,身体直接化为飞灰,飘散在大殿之中,落地再也不见。
“此刀,就叫炎阳,立朝,为大乾,三日后,祭天禅让。”
张坤冷然说道。
“吾皇万岁。”
殿中文武齐齐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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