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宫护卫抬回来治伤,还愣着做甚?那人已经走了,我这里十分安全。”
广序帝啧摸着嘴,连连赞叹。
好一会,才想起宫保森还躺在那里。
连忙驱赶身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们……
宫保森先前用出“老猿挂印”之时,有进无退,中了一招托天手,打得头脑发晕。
此时伤重,还没恢复过来。
不知是头脑真的很晕,还是因为实在丢脸,有点不想爬起身?
尤其是,当尹伏退走深宫之后,宫保森就眼神发直,愣愣坐在地上,神情十分颓丧了,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年轻人打得漂亮?”
见到禁卫们悄悄散去之后,广序帝再也压抑不住心头兴奋之情……打得太精彩了,尤其是那手洋枪之术,更是让尹教头也无可奈何。
“人人都说这深宫大内,是龙潭虎穴,我看今日此人来去自如,这里却也不见得多么安全。”
明明是担心的话,年轻的皇帝眉梢眼角却是露着喜意,怎么看怎么滑稽。
“皇上,请慎言……”
礼部尚书李端阳重重的揪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皱了皱眉,却又强行忍住。
“我知道,我知道,李爱卿,你还是那么无趣。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说点悄悄话,也没什么人能听了去。”
广序帝无奈道,转眼就又好奇问向旁边吏部尚书李鸿儒:“老师,先前这位闯宫者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破了汪太和绿柳庄那个年轻人吧。似乎,似乎是被称为京城四秀,还与宫护卫齐名呢……他的狂刀之名我听着就起劲,刀法的确是很厉害了,可这枪法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他在西洋人那里学来的吧,洋枪之术,乃是奇淫小技,可以用而不能依靠,工部那里……”
“我知道,我知道。”广序帝连忙打断这位的长篇大论,插话道:
“武器好用不好用,能不能增强军队战力,看的是制度,是军纪,是训练有素,而不是全凭器械之力。
器械之力有时尽也,而人的意志无穷,只要万众一心,革新图强,就算是挥着长矛斧头的平民百姓,也能掀起滚滚洪流。”
“陛下说得极是。”
李鸿儒满脸掀慰,一脸儒子可教的表情。
呵呵笑道:“那位来历不详,首先出现的就是在京师外城西半壁街,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加入了源顺镖局之中……当然,也有一说,说他本身就是王正一在外培养的徒弟,一身**六功夫已是练得炉火纯青,在年轻人里面,可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他指了指养心殿门方位,“陛下先前也看到了,此人无法无天,我行我素,依我看来,对宫廷大内并没有丝毫敬畏,并非可用之人。”
“陛下,其实并不需要亲自招揽此人,他既是源顺镖局的镖师,得大刀王五教导,天然就会支持变法,实在是那位的眼中钉肉中刺。想必,此时的李中堂和荣提督等人已是头大如斗……陛下这里只管继续推行变法一事,兴实业,废八股,修铁路,练新军……富国强兵之策一日不可拖延,到时候,四海八荒,无不俯首。其他一切,勿需太过操心,全都是疥癣之患,不值一提。”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大学士翁同书,此人一身书卷气,说话却是激昂顿挫。
几句话之间,描绘了大青富强,外夷臣服的美好未来,让广序帝听得眉毛直跳。
“确是如此。”
广序帝点头道。
大丈夫岂可郁郁居于人下,操于深宫妇人之手。
如今百废待兴,上下有志一同,正是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锐志图强,富国强兵,只要举国改制,变法成功,自己不说成为千古一帝,后世总也得给个有为之君的称号吧。
如此一勇之夫,可以稍表善意,的确也不用太过关注。
相比起滚滚时代大潮,眼前的小小风波,就如池塘里的一朵浪花。
转眼就被广序帝抛在脑后。
……
“竟然如此猖狂,肆无忌惮……”
珠帘晃动,茶盏碎裂。
李怜英、荣录、李洪章等人全都跪了一地,四周宫女和太监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佛爷息怒,还请保重凤体。”
“尹卿家,你与那张坤小儿交过手,觉得此人如何?能不能招揽过来?”
苍老女声重重喘息两声,又恢复成平静无波的声调,缓缓问道。
“回老佛爷的话,此人桀骜,又与李家余孽走得很近,怕是不太好招揽。尤其是绿柳庄一事过后,对长春宫更是怀恨在心,这次玉明和郎勇几人出城围杀,结果引来反扑……”
“真是一群废物。”
想到崔玉明几人竟然被人杀鸡一般杀掉,帘后女声又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荣录,你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在乱传消息。”
最难忍受的,还是那层出不穷的传言。
“是。”
“尹爱卿,你与李教头两人,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宫了。张坤此人有点邪性,看样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可不防。”
说到这里,女声沉吟了一下,又问:“尔等可有办法,除去此患?”
这次,她的目光既没有看向李中堂,也没有看向荣提督,显然也知道,如今变法一党沆瀣一气,急切难图。
一旦动用大军,双方就等于撕破了脸……
几次合约签订之后,朝廷大员已是多数离心,全都怨怪到自家这深宫女流之辈身上来了。
乱战起来,自己这方还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那些泥腿子也是,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把战败的责任,说成是自己畏洋如虎。
‘早知道,就不放下权柄……那白眼狼自忖翅膀硬了,是想要过河拆桥啊。’
“小李子,你向来足智多谋,这次有何妙计?”
“老佛爷明鉴,如今康北海等人正上下串连,如同小丑一般,倒也不好真的大动干戈。不过,对付不了他们,只是一个张坤,却也不必太过麻烦。”
“细细说来。”
“此人出身寒微,来历不明,听闻乃是留洋归来,也未经查证。想要找到他的弱点本来不容易……但是,只要是人,生存在这个世间,就有他的弱点。张坤此人,奴婢早就关注过他,此人的唯一弱点,就是成名太速,不懂收敛。”
“怎么说?”
一听这个,歧西太后立刻就平静了下来,笑着问话。
心想,还是小李子最懂哀家心意,其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划拉一下动弹一下,到最后,黑锅都扔到长春宫来了,简直是万夫所指。
没一个得用的。
“他不是求名吗?咱们就捧他,引导全城百姓,大肆吹捧……现如今康、梁等人,与吉利祭司以及东赢、花旗等国大使走得很近,愿造合邦之国,以至于洋人大举入京传教入驻……”
“你是说,拿那些洋人欺凌百姓,挑衅武馆的事情做文章?”
李中堂在旁听着,忽然眼神发光。
看着李怜英就像看着神人。
心想对方一直担任内廷总管一职,虽然并未领军,也不参政。但是,权柄之大,就连自家也得让他三分。
能得到老佛爷荣宠数十年,果然并非幸至。
总管的脑子的确是很好使。
“正是如此,他们一伙不是自称为国为民吗?好,既与洋人搅在一块合谋,却放任洋人欺凌百姓,又是何道理。张坤既然名声大震,如日中天,自然而然就会成为百姓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成为他们渲泄不满的放水口。”
“那要是,张坤不理会呢?”
“嘿嘿,洋人那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听闻了张坤的名头,知道对方看不起番邦蛮夷,你说,他们会不会忍气吞声。”
“当然不会。”
李怜英和李洪章两人一唱一和,相视一笑,有得于心。
这招其实不算高明。
“木高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又道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只要把他捧得高高的,下不来。
事情的发展,定然会让大家跌碎一地眼镜。
“合邦,我合你个鬼……”
李洪章眼中全是讥嘲,狼与羊能交朋友吗?能,是因为狼想吃羊。
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一点,只看到眼前的好处。
“就这么办吧。”
帘幕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再没有声息传来。
几人等了一会,悄然起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