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八月中旬的天空,秋阳有时候依然还会肆虐地烤着人间,乌云却有些不甘,飘移着,翻涌着,集结着,想要将阳光彻底遮住。
在那三人刚刚停车,还未来得及搜索的那一刻,第一滴雨水已经从云天之上跳了下来,随即,更多的同伴纷沓而至,转眼就将山林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雾之中。
早有准备的洛北北忙撑开了大伞。
不同于戈壁荒漠那种常年也没有几滴雨的特殊地儿,这片已经快要靠近冶城的葱翠山脉,因林木和溪流的众多而显得给外的雨水充沛,进入这条延绵数百里的山道后,洛北北就已经遇到了好几场这样的大雨了。
不过,对于雨水这种自然之物,她和大山是习以为常了,可一路睡过来的两只小玉妖却是完全没见过啊。
看到那豆大的水滴从高高的天上坠落下来,不断地敲击着大地上的各种事物,落在叶子上是一种声音,落在树干上是一种声音,落在石头上,地上,水洼里,雨伞之上都是一种不同的声音,两个娃娃简直是好奇地欢喜死了。
见他们这么新鲜的样子,洛北北索性撤去了保护,直接让大雨淋在他们的身上。
两个小家伙果然手舞足蹈地简直快要乐疯了,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接着雨点,一时平托着看雨水积累在掌心之中,一时又调皮地翻手让雨水倾斜下去,一时又倒提着手指看着雨滴欲掉不掉地垂在指尖,一时又将雨水甩了出去,看着这些透明的水珠儿在空中飞过的痕迹……
那种单纯的赤诚的孩童之心,就连大山都看地不住咧嘴欢笑,更让洛北北感觉自己的心灵也跟着被洗涤了一翻,先前亲手杀人又亲手翻阅尸体的负面残留终于被一并地冲刷而去。
阿妈常说,每个人生来都会有一些不得不经历的苦难,有时候这种苦难甚至会漫长地让人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到希望,可是,纵然苦难再多,也不能代表和覆盖生命的全部,因为,只要你愿意,在苦难和苦难之间,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会让人发光发热的美好。
阿妈很喜欢给她讲各种各样的道理和鼓励的话语,尤其是在离开妖谷前那一年昏睡次数越发频多的日子里,与其说是教她发现生活的美,更不如说是在为了将来的离开做铺垫,好减少自己失去亲人的恐惧,让自己不会过于沉溺在悲伤之中。
她虽然从来不放弃设法为母亲治病,不肯正面母亲总有一日会离开她的“苦难”,但为了让母亲开心,还是一直都在努力地听从母亲,会经常给自己打气,会在采药时有意地多闻一朵花的香气,会对着蓝天白云微笑,会享受阳光的照拂,甚至有时候都会觉得某丛小草长得特别青葱可爱。
即便在这样的行进中,还是免不了好几回会忍耐不住地掉眼泪,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锻炼地相当乐观了,也学会如何热爱人生了,直到今日看见宝哥和宝妹由衷的喜悦,才知道自己的很多“发现和享受美好”,其实还只是在学习,甚至在假装,她的身心,其实嫌少有真正完全放开的时候。
“妹妹快看,那边有鱼。”大山忽然欢叫了起来,打断了洛北北的思绪。
“啊?哪里?”
“那里,那个水潭里。”大山大掌一伸,就拨开了一丛茂密的树枝,压根儿就不觉有另一根被狂风摇摆的枝桠正抽着他的后脑,喜孜孜地指给洛北北左侧四五丈外的一片低矮山崖下的小池子。
“哥哥是想吃烤鱼了吧?眼睛这么尖。”洛北北抿着嘴儿笑,“那哥哥就去抓几条过来吧,回头我给你烤鱼吃。”
大山顿时欢喜地奔向了小池子,随手从树上折了几根树枝就当成了鱼叉。
背上的俩娃儿大概明白又有新鲜事了,虽然出不了声,却会拍洛北北的肩。
“你们也想去啊?”洛北北回头笑望。
两个小娃儿立刻连连点头。
洛北北笑着摇了摇头,背着他们也跑了过去,心里头忽然有些豁然。
就算没有完全放开又怎样呢?
至少她现在也多少学会了一些如何自我平衡了,而且母亲的身体已经稳定了许多,只要自己能顺利地拿回地元果,她和阿妈的幸福日子还长久着呢!
对了,还有大山和宝宝,嗯,以后还要加上宝哥和宝妹,她的家人现在是越来越多了,就算以后还会遇到什么苦难,只要一家人同心协力,总能共同度过的。
看着大山顺利叉起一条鱼晃摆着向她展示,洛北北再一次地笑了。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上的乌云很快就被流云推向天边,露出了明晃晃的太阳,不一时功夫,就晒得叶子上的雨水少了一半。
雨不下了,两只小玉妖很是失望,又被洛北北使了小法术烘干了衣服,更是有点小郁闷,显然很喜欢雨水这种有趣的东西,洛北北依稀记得自己的小时候好像也是挺喜欢玩水的,就笑着递了个水囊给他们玩。
两个小家伙根本没有雨淋多了会生病这个概念,又见自己洛北北也似乎喜欢淋雨的样子,因此玩起水来完全不知道顾忌,一下子就把洛北北刚烘干的衣服又淋了个半湿,头上也滴滴答答的。
洛北北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大山却是看的心疼,强忍着让牠们玩了一会,就把水囊给夺了过去:“你们是石妖,不懂得什么是生病,可你姐姐是血肉做的,衣服湿了会不舒服的。”
“哥哥,没事的,反正现在天气也还热呢。”见宝哥宝妹一脸错愕呆傻的样子,洛北北很不忍心。
这时,灵宠袋中的禺东开口了:“我倒觉得大山说的有道理,北北,如果今天我们是带着他们俩回妖族圣地也就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他们知晓什么是世事,可现在我们要前往冶城,时刻都得处在人类修士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事情还是得好好教教他们的。旁的不说,他们这般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体重,就是最大的弱点,随时都可能会暴露他们妖的身份。”
洛北北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本来就打算等他们醒了之后再慢慢教的,而且刚才砸碎灵石的时候也是闪过类似的念头的,只是看他们这么喜欢玩水才一时不忍而已,此刻禺东开口,自是听话:“禺东叔叔和哥哥说的是,等我们找到过夜的地方就好好地跟他们说。”
说着,又抬手摸了摸俩小的头,给了他们一个笑容表示抚慰:“乖,姐姐不是不给你们玩水了,是现在先不玩,等晚上还是让你们玩啊。”
俩小最喜欢她的抚摸和她的笑,被她这么一安慰又允诺,哪里还有什么郁闷,立时也跟着绽开了笑颜。
“也不用等晚上了。”禺东忽地提议,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安,便直接顺从妖的本能代做决定,“现在就多留意些找个地方吧,路上注意点,别留下行迹,最好再加一道敛息符。”
当初分开的时候,亚达嘱咐过洛北北有事多听禺东的,闻言也没有异议,真的听话地就此加倍小心,尽快地找了个隐秘的山洞。
却不知因为禺东的突有所感,他们正好再次避过了那追查四人组下落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