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清儿?清儿?”老妇人喃喃地低语了一句,眼睛死死地盯着镜中的卓云清不放,佝偻的身子猛然一晃。
“吱吱……”
那只宝儿立刻以闪电般地速度窜到老妇人的脚下,抱住了老妇人的一只脚,老妇人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说什么?这个老人家是他的母亲?那……那岂不是就是自己的亲祖母?
洛北北也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和老妇人一样也紧盯着镜中的卓云清脸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岂止是他,此时除却还有些懵懂不知世事的宝哥宝妹,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卓云清的脸上。
“母亲,七老王叔说这些年来您的病已经稳定了很多了,您可还记得清儿我?”
镜中的卓云清双目泛红地望着镜外,仿佛能看得到此刻镜子外头的老妇人一般,纵然已到中间,又是一门之尊,此时此刻他却如同洛北北在小周山中极度思念母亲时一般,露出了极其渴望至亲的孺慕神色。
“当年,清儿才三岁您就被迫离开了清儿,四十多年过去了,您可还记得清儿,记得您的云清?您曾说,当年生我的时候,正是大雾迷蒙之际,所以您那日要带清儿走之前特地给我改名叫云清,寓意望一切迷雾乌云总有开散清明之日……”
“清儿,我的儿啊!”听到这里,老妇人陡然爆发出一声极为悲伤凄凉的嚎啕声,并猛然地向光芒凝结的镜子扑了过去。
然而,她的身体却穿过了虚无的镜子,而后在踉跄之际被云寒初稳稳扶住:“老人家,您先别激动。”
“清儿……”老妇人老泪滚滚地转过身看向水镜。
可能是因为玉符还在她手中之故,空中的镜子也自动转了个方向对准老妇人:“母亲,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修为低微,直到一年多前无意中破除了那恶人的封印,才想起了当年母亲并非病逝而是被那恶人打落悬崖的,得知母亲您这些年一直在这座小岛上,孩儿无日无夜不在思念着母亲,无时无刻不想要来母亲膝下承欢,可孩儿身上背负着很多责任,孩儿不能走,不能离开云门,孩儿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孩儿……愧对母亲!”
看着镜中的卓云清再度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洛北北也终于不禁泪流满面。
“母亲,说点开心的事吧,您现在肯定已经见到了北北了,您可发现了您的亲孙女跟云清很有几分相似?我和北北的样貌可多半都随了您,倘若您还想不起来,您可取出七老王叔送给您的那幅画,那画中,便是母亲当年的样子。”
“不,不……我都想起来了,娘亲都想起来了!”老妇人伸手虚抚着自己儿子的面容,“娘亲当年是不得已才离开了你,你可怪娘亲这些年都没有陪在你身边?”
镜中的影像都是提前的录影,镜中的卓云清自然也无法回答此刻的问话。
洛北北忍不住哽咽地替他答道:“没有,阿爹他肯定没有怪过您一丝一毫的。”
老妇人一怔,哭的更凶了。
“娘,孩儿求您一件事,北北她的母亲是妖族中人,北北也是半妖之身,孩儿这二十余年来对她们母女的愧疚,正如当年娘亲对孩儿一般,现在那恶人终于原形毕露,人魔妖三族之间势必还有一场混战,天下虽大,却无她们母女安身之处,只有您这里是最安全的,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她们,莫要让她们涉险。孩儿此生若还能有苟活的机会,一定会亲自来向娘亲赔罪!不孝子,云清敬上!”
随着余音消落,空中的光影之境也缓缓消散无踪。
“不!清儿!你别走,你别离开娘亲啊!”老妇人撕心裂肺地再度扑向空中,可哪里抓得住什么?青绿色光芒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老妇人哪里接受得了影像这么快就消失,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在方才镜子所在地地方乱扑乱转,疯癫无比,那只宝儿显然很是担心,一直围绕着她吱吱地叫。
“阿妈?”洛北北哀求地看向洛兰心。
“去吧。”洛兰心的眼眶也有些红,微微地偏了偏头,不忍目睹那老妇人此刻的惨状。
洛北北心里一松,脚步便向老妇人一步步走去,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祖母,北北叩见祖母!”
“北北,我的亲孙女儿……”老妇人看着和自己的儿子有好几分相似的洛北北,一下子把所有对儿子的思念都寄托了在她身上,踉跄着扑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脸蛋,“我的清儿,我的清儿啊!”
“祖母,您别伤心了,阿爹一定会没事的,等我们杀了那恶人,您和阿爹就会重逢,到时候您就能享受真正的天伦之乐了。”洛北北任凭她如饥似渴地深深端详着自己的脸,十分柔顺地道。
虽然她和卓云清现在还没有正式相认,可是他给的传送画卷确实成功地将阿妈救出魔界了,而且他确实又是有如此天大的苦衷在身,她早已在心底原谅了他,现在看见老妇人思念儿子这般之深,又如何还能不动容?
“好孩子,好孩子!”老妇人老泪汹涌地终于将她一把搂入了怀里,像昔日抱着幼儿一般,情绪尽泄地一下一下轻拍着洛北北的背,口中一直反复地呢喃着这个称呼。
见老妇人比先前平静多了,云寒初也拿出了一道传讯玉符,递向洛兰心:“洛夫人,这是师尊让我交给您的。”
洛兰心的唇一下子抿了起来,盯着那道传讯符久久没有伸出手。
云寒初便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变。
半响后,洛兰心终于抬手轻轻地接过,指尖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拇指轻轻地摸索着那道传讯符好一会,面色也变了几变,才将玉符贴在了眉心上。
“兰心,”一声温和无比柔情无限的声音在她的心中响起,先前被微红的眼眶挡住的热意终于凝聚成一滴水珠滚下她的下睫毛,“兰心,我这一生优柔寡断,懦弱无为……既枉为人子,也枉为人夫,更枉为人父……我欠你们母女的只怕这一生也还不清了,只是而今保护我们女儿的重任却还得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卓明远的魔功已经接近大成,离圆满突破只差一线之机,据我推测,这一线之机应当正好落在了我们的女儿身上,你千千万万要保护好我们的女儿,留在我母亲身边莫要出来,否则一旦被他找到机会抓走了北北,吞噬了她的血脉之力,那我们不仅会永远地失去我们的女儿,这个人间也将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懦夫!懦夫!”洛兰心听着听着,忽然珠泪颗颗坠落,狠狠地将那道传讯玉符摔在了地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二十年多年了!二十多年了!你竟然还是和当年一般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根本就没当我是你的妻!当日我们曾对天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一生都要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可你当年是怎么做的?你现在还想再重来一遍吗?懦夫!”
洛兰心一边珠泪飞溅地怒吼着,一边提起脚不住地踩在那传讯玉符上,把玉符踩得四分五裂了犹不解恨,还要将分裂的部分也要踏成齑粉一般。
“阿妈!”洛北北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竟有这般疯狂失态的样子,顿时再顾不得需要安慰的老妇人,赶忙挣脱出来扑向母亲,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阿妈您别这样,别这样吓唬我啊!”
破天荒地,这一次洛兰心却奋力地挣脱了女儿,把她甩在了一边,仿佛她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踩踩踩……
洛北北刚一个踉跄,已被云寒初扶住了手臂:“北北,你先别激动,洛夫人压抑了太久了,你让她发泄一下也好,不然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洛北北一怔,鼻腔中乖巧地低嗯了一声,泪水又流了下来。看的大山和宝哥宝妹都心疼无比,赶紧团团地围住了她不住地安慰。
“孽缘啊,都是孽缘啊!”老妇人原本一直在哭泣,看见洛兰心的样子反而止住了哭声,闭上了老眼深深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