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拳相对的一刹,阿兽给吹得连人带囚笼往后翻滚了好几圈,她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拼了命的扒住铁栏,紧贴着小脸,乌黑的大眼睛豁然睁大,一眨不眨。
倒映在视野中的那名少年身上,有方同学的味道!
她仔细又嗅了嗅。
好像……是真的方同学?
暗澹的神采恢复光亮,耸拉的呆毛直直地竖了起来,摇晃着快出了残影。
可是,兴奋激动的同时,她不禁又想起冥嵬曾对她讲述过的那些话。
印象中,方同学剑道方面很厉害,但肉身之上的修行,远远没有那么出彩。
她还记得出发前的教室中,那几个高年级学生说过,进入这一处秘境的方同学,实力很可能跌得十不存一。
除此之外,那个狼族大汉,更是名副其实的三阶,能和焰炬境相媲美的强者……
越是深想下去,她越忍不住为方同学捏上一把冷汗。
劲风吹卷着灼热气浪弥漫开来,烫得脸有些发疼,她此时却已是无心关注自身,使劲瞪大眼睛,凝视向营地中央。
“我不得不承认,你稍微有一点本事。”
沸腾气血和寒湿冷风对冲形成的气雾中,冥嵬的声音回荡四方。
“但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我会让你知道,倚仗些许微末功夫,擅闯我方狼帐,该付出什么样的惨痛代价!”
炙雾升腾中,渗出两束透着阴冷之意的惨绿童光,三、四米高,全身遍布肌肉硬瘤的高大狼人瞬息冲出,同凝神以待的方清然迸发激烈交锋。
双方以快打快,攻势一个比一个狂暴,撞断、掀翻了营地周围的一棵棵树木,所过之处,土地无不崩裂坍塌。
口中狠话不断,越打下去,冥嵬却越是心惊。
每一次加力加速的爆发,和它对阵的这个人类都能迅速跟进,它甚至明显察觉,对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性,亦和开始相比,进步明显。
不再经常产生不必要的消耗、浪费,一招一式收放自如了许多。
“这家伙,是在拿我当磨刀石?!”
意识到这一点,它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绝对不能再放任对方成长,否则……
想到这里,它悚然一惊,一时五味杂陈。
它居然会对一个境界尚不如它的人类,产生害怕的情绪?
放在过去,这是再也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不行,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它要这个人类死!
如此,自己的心才能重新安定下来。
秘技?狼啸百破!
方清然的视野中,冥嵬的攻击速度蓦然加快了数倍有余,双臂舒展间,一瞬间激起的上百道破空声似若狼啸,久久不绝。
呼吸一滞,霸烈拳劲的压迫铺天盖地,封死他全部退路。
“好霸道的拳式,这是丝毫不打算给活路的必杀一击!”
进入秘境以来,方清然首次感受到了扑面的压力。
像是他之前击败过的幼年期山岭巨人,面对这般恐怖的攻击,很可能连一击都难以承受,当场身受重伤,再无作战之力!
随着超凡等级提高,即使是小境界间的差距,也在进一步拉大,在这种情况下,能越一小境界而战,都可称天才中的天才。
嘴角上扬起一抹狰狞,冥嵬已是在心中,提前宣判了对手的死亡。
即使到现在,十劫造成的伤势仍在影响着它方方面面,但它的这一式,也绝非等闲三阶所能承受的!
面前的这个人类,能扛下来,它也不介意暂时留下对方一条命,拷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若是不能,那死便死了罢!
宁愿放弃有价值的情报,它也不希望威胁过大的家伙活在这世上。
道道破空声逼近,探出的狼爪布满方清然整片视野,他眸光微凝,心头有了决断。
通过和这头狼人的对战,他对自身目前九次普通蜕变,四次完美蜕变的肉身水准,已有了一定的判断。
纯凭肉身之力,他都能跨越境界的差距,在三阶中立有一席之地,然而,面对如此强悍的招式,硬吃下来,绝非是上佳选择。
死肯定不至于死,但在伤势的影响下,后面的出力也都要下跌好一截。
届时,谁胜谁负,当真是难以预料了。
“防御、躲闪均行不通,那我的选项,也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脑海中念头掠过,他不再犹豫,凌空一个后翻,双腿踏住身后合抱粗的树身,身躯如弹黄一般压缩至极限。
勐一蹬身,踩踏的树木不堪重负,拦腰折断,一路倒飞,撞倒了一片林。
借助反蹬之力,他疾蹿至铺天盖地的掌印前,拔剑出鞘!
“什么?!”
冥嵬见此场景,先是一怔,旋即表情变得愈发残忍。
以攻对攻?
莫非是嫌死得不够快?
那就来比比谁的进攻更强更勐好了!
交锋一触即发,远超上一回的余波辐射四面八方,做好又要再多滚几圈的阿兽忽然发现,束缚住它的囚笼铁栏栅,给冲击波冲得七零八落,彻底丧失了囚禁的功能。
马不停蹄地爬钻出去,刚仰起头,就望见一柄木剑的剑锋刺破黑暗,擦着狼人的侧脸而过。
鲜血淋漓的一只狼耳跌落在地,冥嵬头部微侧,粗气直喘,脸上惊骇尚未消散,又浮现出劫后余生的浓浓喜悦。
幸,幸好它最后关头反应及时,否则这一剑,非得把它脸捅个对穿。
即使肉身再强,它也没到头部、大脑受损严重,还能活命的水平。
差一点点,小命就要交代在刚才的那一剑下了。
庆幸过后,此前的惊慌、恐惧、骇然,通通转化为满腔的怒火。
“好,真好。”
侧脸肌肉蠕动,止住鲜血的外溢。
它怒不可遏,挥动手臂,直直朝突进至身前的少年扇去。
后撤一步,木剑剑身微亮,方清然脚下绽放来一缕春意。
“我看你能躲到哪去!”
冥嵬咆孝,暴怒彻底侵占了它眼里所剩无几的理智。
它的每一击,威势都比此前要大上几分,可不再理智的它,反而让方清然觉得,比起之前的它,现在的它要好对付得多。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思考、理智等等,或许是没有意义的,但显然暴怒下冥嵬激发潜力,提升的这一丁点实力,远没有保持理智更加有用。
彭彭彭彭彭!
两道身影在一片狼藉的林中你来我往,每一次碰撞,都对周边环境,会造成一次极大的破坏。
冒出的热汗,被透体而出的沸腾气血瞬间蒸发,方清然一剑噼出,视野前掷来的树木刹那四分五裂。
冥嵬在持续的发泄中,理智逐渐回归,它感受着身体各处传递而来的疼痛与疲惫,忌惮更甚。
难以置信,它竟然给一个三阶都不到的人类,打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不过,连它消耗都如此之大,想必那个人类,此时也绝对不好受!
再战斗下去,无非是比谁更持久,谁更能坚持。
“那个人类现在的反应力,应当也远不如前了吧。”
脑海中念头浮现,它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冰冷的眸光中,写满了坚定。
本来,它是不想动用某个对身体危害极大,透支未来潜力的秘术,可如今看来,到了不得不动用的时刻。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现在若再有留手,怕不是就要没有未来可言了。
它也愿意为了殿下,为了血烈王帐,赌上自己的全部,扼杀这人类的天才!
要是今天不把对方留在这里,它严重怀疑,十几几十年后,人类中很可能便会多出一位对狼族威胁极大的宗师!
“用我一个原本就终身无望狼王的老狼为代价,换一尊明日的人族宗师陨落于此,不论怎么看,都是一笔很是划算的买卖。”
既已心有决定,它便不再犹豫。
噗噗噗——
体表的一颗颗肉瘤爆开,它的体型快速缩水干瘪,瘦弱得不成狼样。
看似变得瘦弱如风中残烛,它的气息却开始节节攀升。
秘藏?斗转归元态!
它心底默默低喝出声时,乍然惊觉,眉心隐隐刺痛。
“什么情况?!”
冥嵬不解地抬起头,瞬时瞧见,本该离它有好一段距离的少年,已然突入至五步之内。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经历过一番交锋,他们各自退出一段距离的,此时应该相距甚远才对!
等等,这个人类的速度,为何会莫名其妙拔升如此之快的地步?
它脑海中的疑惑接连冒出,低头一扫,瞥见对方脚踏下,冒着金光,贴地滑行的圆木。
冲锋,发动!
方清然高高举起手中双剑。
在此前的战斗中,他的春之印记,早就累计叠加超过五十层!
“你现在,好像不能移动?”
冥嵬读出了少年的唇语。
它仿佛想到了什么,陡然面色大变。
“你,你有种等等……”
话音未落,一线极致璀璨的剑光,映入眼帘。
忘我三绝剑?斩身之剑!
增幅?500%!
手执双剑穿身而过,黑蒙蒙的夜空下,血花盛放。
还没来得及收起双剑,方清然愕然察觉,一道黑影飞扑了上来,紧紧得抱住了他。
那甩动到快出了残影的呆毛,让他辨认出了扑来的黑影身份。
“阿兽同学,你这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隐约听见了压抑的低低呜咽。
方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兽抽泣的样子。
想了想,他垂下准备收剑的双手,静静地站在原地。
阴暗林荫中,一名趴伏在地的年轻狼人,它夹着尾巴,遥遥远望向篝火架坍塌,火势蔓延的营地,捂紧了嘴。
难掩恐惧的双眸在冥嵬尸体上稍作停顿,没敢去看营地中的两名人类,四肢着地,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窜向密林深处。
它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打了会小盹,谁知道一回来,便看见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居然连冥嵬大人,都死在了人类的剑下,简直难以置信!
它必须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去找殿下,告知殿下人类中竟然有比那个天枢十英,还要强上一筹的人类,这一无比惊人的消息!
……
堕暗区的某条河岸边。
方清然席地而坐,耳畔传来清脆的拍水声,偶尔还夹杂着咕噜咕噜的吐气泡声响。
他身前五样环绕着破碎符文的灵物,一字排开。
少年喃喃念叨着,眉飞色舞,浓郁到化不开的喜悦完全掩饰不住。
以上这些,全都是他在击溃所以狼人后,从营地各个毡帐中,搜寻出来的战利品!
他就说怎么会从离开融金区后,沿途一路上连个唯一灵物的影子都见不着,原来是全给这些家伙收集起来了!
这感情好,他方大少就全部笑纳咯!
期待地搓搓手,他随手挑出了里面的朽木果。
每一劫,蜕变身体的一部分,朽木劫蜕变的是体内五腑。
没有过多耽误时间,他迅速沉下心,认真吸收起朽木果中的能量。
随着能量的汲取,指甲盖大小的金丹,再度有了变大的趋势。
朽木果吸收完成,他又拾起了一块天然生成的冰凋。
当一个个唯一灵物吸收完成,方清然也看着金丹从指甲盖,成长为‘鹌鹑蛋’,最后定格成一颗浑圆的‘乒乓球’。
待他从漫长的吸收中回过神来,天边隐有了一丝光亮。
只不过,这一丝光亮并没有扩大开来,在堕暗区中,深沉的黑暗,才是唯一不变的主题。
身侧,阿兽小手揪着他的衣角死死不放,睡得正香。
“上古十劫,只余下最后一劫了。”
心中冒出一道念头,他仰起头,眺望向无尽远方。
……
销光区。
沐浴在漫天光尘之中,身披兽皮大氅的冥玄张开双臂,仿佛要将世界纳入怀中。
“这就是完整的血烈煞王体么,真是令人陶醉的强大!”
它面庞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嘴角上扬起一抹轻笑:
“现在,也是时候,去会会那两只藏身在某个角落中的小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