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说呢,燕六谢什么恩?
仪风帝玩玩唇角,垂眸吃茶。
燕凰玉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臣若是宝马,陛下就是伯乐。臣年轻,经历浅薄。正需要锤炼,磨磨性子也涨涨本事。臣恳请陛下……”他深吸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不是,臣恳求陛下,让臣留在您身边侍奉。斟茶递水,洒扫更衣……只要能侍奉陛下左右,臣也就心满意足了。”
仪风帝眉头舒展,呵呵地笑出了声。
“你就这点志向?”
燕凰玉有些恍惚,十分笃定的说道:“这……志向不小了。天下间那么多人,能在陛下身边侍奉的能有几个?”
仪风帝搁下茶盏,“你进宫伺候,那东厂怎么办?”
“东厂?”燕凰玉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丝痛色,“陛下……臣不敢对您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臣知道义父做下的那些事以后,只要想一想东厂,心就跟刀割一样疼。”肩膀一塌,重重的叹口气,“义父若不是执掌东厂,也不会将刘信隐藏的那样深。义父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自小就不是个伶俐的,又认死理儿,臣……不想再回东厂了。那地儿……叫人难受。”
说着说着,燕凰玉眼眶就红了。
虽说他语无伦次,但仪风帝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用手点指着燕凰玉,对冯嘉说道:“你瞧瞧,我还没派差事,他就开始躲清闲了。”
冯嘉抿着嘴笑,“要不……您就成全了吧。”
仪风帝佯怒,“宫里还缺斟茶递水的奴婢?”
冯嘉弓着身子,满脸讨好,“缺不缺的您说了算。”
“你们呐……一个两个鬼精鬼精。”仪风帝敛去唇畔笑意,“行了,你也别跪着了。赶紧给我回东厂当差。明儿就名正言顺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燕凰玉扁扁嘴,不情不愿的磕了头,“谢陛下。”
仪风帝又笑起来,“当督主还不高兴?我看你是得了便宜卖乖。”
燕凰玉记百口莫辩,“我……臣没有。臣……臣哪敢?”
“快起来吧。以后好好当差。”仪风帝清清喉咙,“你那几个兄弟打算如何处置?”
燕凰玉又叩了个头,“臣想替他们向陛下求个恩典。他们的确为义父做了不少事。但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免了他们死罪,发配到梨子山采玉好了。”
冯嘉眉心跳了几跳。
这位六爷可不是个善心人。
梨子山出美玉,却因地势险峻,开采极其不易。正儿八经的采玉人都不愿上山。可那些美的令人心折的玉石还是要有人去采。于是犯了重罪的人犯便是最佳人选。
燕凰玉不是在求恩典,而是想让他那几个兄弟不得好死。
冯嘉吞了吞口水,撩起眼皮睨着若有所思的仪风帝。
仪风帝淡淡的点了头,“去到那里也能静思己过。”
小命都难保了,还思哪门子过啊?
冯嘉腹诽着挤出谄媚的笑容,“陛下厚德。”
“还有件事……”仪风帝默了默,挥挥手,“算了,你先把东厂理清楚罢。”
燕凰玉谢了恩,单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告退出宫。
候在宫门外的白英见燕凰玉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吓的脸都变了色。他赶忙迎上前,扶住燕凰玉,“六爷,您没事吧?”
“没事。”宫门哐的一声在背后合上,燕凰玉仍旧瘸着腿半倚在白英身上,“就是跪了会儿。”
“嗯?”白英诧异的看向燕凰玉。
他们六爷又不是纸糊的,跪了会儿能成这样?
“明天任命的旨意就能下了。”
“真的啊?”白英激动的差点把燕凰玉摔出去。
真是太好了。六爷可是史上最年轻的督主。虽说前头也就两任督主,还都不得好死。但……白英想着想着就不怎么愉快了。
燕凰玉横他一眼,“鬼叫什么?你以为这是好事?”
“不大好。”白英抿了抿嘴唇,安慰道:“六爷,您别多想。您跟计询或是督……明匡不一样。绝不会落得个凄凉收场。”
叫他这一说,燕凰玉郁闷极了。
看看阿发,再看看他身边这个……
真是……
燕凰玉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白英以为他在为有可能不得好死发愁,思量再思量,硬着头皮说道:“六爷别担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燕凰玉嗯了声,“别说了。我知道你……尽力了。”
白英不好意思的咧着嘴笑,走到马车旁边,胳臂一用力直接把燕凰玉架了上去。
燕凰玉认命的点点头。
忠心耿耿还有把子傻力气。
倒也不算太差。
“六爷,咱们去神机司吗?”
燕凰玉瞧瞧天色,“这会儿该下衙了吧。”
“去看看呗。”白英跳到车上,“说不定裴神机使留下涮锅子了呢。”
“那就去吧。”燕凰玉缩进大引枕里闭目养神。
裴锦瑶从宫里出来回府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又跟裴老夫人和韦氏交代一声,说是这段儿忙得在神机司住几天。
裴老夫人心疼她日渐消瘦却也帮不上忙,切切叮咛殷殷嘱托的直把她送到大门口。
裴锦瑶一到神机司就去书房细细研读先祖手札。
小耗子和老文在灶间忙活晚饭。小密探伺候茶水,趁裴锦瑶歇眼睛的当儿,絮絮说着,“要是没有您的平安符,六爷也躲不过这么大的灾劫。唉,小的一想到六爷差点没命,这心就抽抽儿的疼。”
裴神机使不接茬,下边的话有点不好说。
小密探把心一横,“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妖精,怎么就能将您亲手画的平安符弄成灰渣渣了呢。”
裴锦瑶心不在焉的嗯了声,“阿发啊,你兜那么大的圈子不累吗?”
累!怎么不累。
“可……六爷才戴了一天符就坏了,他……不大好意思张口再跟您讨了。”
裴锦瑶噗嗤一声乐了,“赶明儿我再给他画一道就是了。难为你帮六爷周全。”
“不难为。”小密探摇晃着手,“您待六爷跟亲兄弟似的。就算小的不开这个口,您也不会拂了六爷的面子。”
他屏住气,认真又紧张的观察裴锦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