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少年,窗下的凌素素,两个本无交集的人,因为凌素素的三番五次骚扰,少年同意了她帮忙。
结果第二天,她就告诉他,想要拥有感情,就必须成亲。
她低着头,挽着衣角,羞涩地用余光瞄着他。
少年还是那个冰山脸,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这也表示他的心绪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做。
他总觉得凌素素不是真心帮他的,而是为了骗婚。
但凌素素后面一句话让他同意了她的提议。
“你看世人,出双入对,夫妻之间如胶似漆,琴瑟和鸣,感情生死不渝,你难道就不想要拥有这样的感情吗?”
的确,他想要拥有。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他渴望去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似乎……只要拥有了它,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少年带着她回归了老宅,自从父母死后,这处宅子就空了。
他们两人花费了几天时间打扫宅院,由凌素素敲定所有成亲细节,当问到要邀请哪些亲朋好友来的时候,少年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邀请他们?”
在他看来,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凌素素理所当然地说道:“成亲就是这样的啊,广而告之,告诉天下世人,我们成亲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我就是你的妻子。”
少年还是不解,摇着头说道:“为什么要告诉世人?这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他不通人情世故,把凌素素给气着了。
但最后,凌素素还是选择了妥协,两个人,连个证婚人都没有,在少年的老宅里,完成了一个不怎么喜庆的婚礼。
婚礼上,有许多的繁文缛节,都是洪荒世界古老相传的,少年不通人情世故,一切都是凌素素带着他来的。
拜完天地,拜完父母,两人进入了洞房。
凌素素披着红盖头,羞涩娇羞地坐在床头,等待着少年前来为她掀开这个盖头。
在事先她嘱咐过少年流程,告知了他,这是成亲必不可少的仪式。
少年推开门,走进来,望着红色烛光下,披着红盖头的凌素素,烛光闪烁,他心中万年不化的冰川,似乎有了一丝融化。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情……真的是一个美好的东西,这一刻的他,无比渴望拥有。
然而,看着等待着他来掀盖头的凌素素,他伸出了手,却不敢去掀开。
他似乎很近,也仿佛很远,他发现,他没有资格去掀开这个盖头。
这一份美好,不该由他这双冰冷的手去掀开。
于是,这一夜,他就这么陪着凌素素,端坐在床的另一头。
凌素素以为他忘了,数次提醒他,但他就是无动于衷,把凌素素气得浑身颤动。
最后新郎被赶出了洞房。
新婚之夜,就这么仓促的结束了。
第二天清晨,凌素素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唤来了少年。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想要挽一个妇人的发髻,你帮我。”
少年望着她,说出了一个字:“好。”
她告诉了少年如何做,如何挽,可这一刻,向来被誉为生而知之的他,手忙脚乱,无论如何都挽不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明明学会了所有的步骤,可手碰到凌素素发梢的时候,心总有一些悸动。
尤其是看着镜子中她嘴角噙着的微笑,他就愈发手忙脚乱,总是把凌素素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凌素素也不恼,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为她挽着发髻。
成亲后的第二天,就这么在梳妆台前度过了。
到结束的时候,少年还是没有挽成,被凌素素笑着赶出了房间。
“走吧走吧,不需要你了,我不挽了,等以后哪天你学会了,再让你给我挽。”
少年虽然没有感情,但大致猜到了,她是对自己失望了。
离开之后,他便去招了一个书童,作用不是陪他读书,而是……
代替凌素素,让他练习挽发髻。
书童是男的,洪荒之人无论男女,都是一头长发,都可以给他练习。
但……每次有女的在他身边的时候,凌素素都会流露出一种生气的表情,因此他选择了男书童。
书童很错愕,少年招他的时候一掷千金,他原以为是一个富家公子,可来到宅院后,发现偌大的院子,就只有两个人。
而且,他也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当实验品的。
少年每天都要召唤他来练习,直到手法愈发纯属。
其实,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凌素素挽发髻的时候,他的手会颤抖。
他的心明明没有一丝波澜,但手却在抖。
这件事一直被他埋在心底,没有让凌素素知道。
他打算等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后,再给凌素素挽发髻。
可是,两人婚后没有多久,凌素素开始吐血了。
病床前,少年看着脸色苍白的凌素素,面容平静。
哪怕是到了此刻,他的心依旧平稳,没有波澜,一如当初父母去世时那样。
虽然人情世故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表现出悲伤,但……那终究是伪装的,没有任何意义。
“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了。”
凌素素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其实……你应该多笑笑,脸上,要多一些表情,展现出你的喜怒哀乐。”
凌素素忍着疼痛,轻声说道。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少年没有感情的人。
少年望着这熟悉的一幕,仿佛回到了当年,他父母去世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慈爱地看着自己,告诉他,他应该多笑笑,该愤怒时就愤怒,该悲伤时就悲伤。
“我,做不到。”
少年淡淡说出了四个字,摇了摇头。
“不,你可以的,你天生聪颖,心无旁骛,做任何事都很快,只要你坚持去做,你就一定能够成功!”
凌素素紧握着少年的手,鼓励着。
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对少年知道的越来越多,就越是惊叹,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少年所学极杂,五花八门,涉猎极广,但每一个涉猎的领域,他都是专精,哪怕那些大师和他比起来,都略逊一筹。
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感情,所以才能如此心无旁骛,专心做好每一件事。
“在我死后,答应我,为我流一滴眼泪。”
少年没有回答她,她抿着嘴,望着少年,说出了她最后的心愿。
少年依旧没有给出承诺,只是转身,离去了。
留给了她一个冰冷清淡的背影。
她苦涩地一笑,她不怪他,想要帮助少年拥有感情,太难了。
此后,少年一直待在书房,没有来找过她。
一些饭食起居,都是书童照料。
她曾数次问书童少年在做什么,但书童表示他也不知道。
因为少年待在书房,从未出来。
少年是悟道境,她是知道的,而她……天生因为身体阻塞,无法修行,甚至被一位悟道境的高人下过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她无法辟谷,她要吃饭,要正常休息。
等了许久许久,还不见少年前来,她终于赌气一般,做出了绝食的举动。
让书童去书房里告诉少年,他不来见她,她就不吃饭。
一连三天过去了,少年还是没有来见她。
她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了。
想起少年的那个冰冷无情的模样,一直以来,从路边搭讪,一路跟随到断肠崖,再到客栈窗外,再到成亲洞房,挽发髻,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费尽心思。
每次和少年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感不到一丝情谊,宛如挨着一个冰山。
少年说话不多,也很情冷,甚至语调中都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时日,无论她如何努力,少年依旧没有一丝改变。
“算了,就这样死了也好,反正他也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这么想见他,是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她二十岁的生辰。
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忌日。
时间缓缓而逝,她躺在病床上,愈发衰弱,身躯阻塞,气血不顺,眼看着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依旧不见少年的身影。
书童数次来劝说她吃饭,但她就是执拗的不吃。
她还想为少年做最后一件事,她要利用自己的死,再对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身影。
让他一辈子生活在愧疚之中,虽然……极有可能对方只是把她当成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毕竟悟道境享寿三千年,她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让对方铭记一辈子。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她回光返照了一般,从病榻上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
举止从容,化着妆,从娥眉,到腮红,到唇彩,她都用心打扮,花费了足足一天时间。
身穿当年那件嫁衣,她扭过头,轻抚着自己的长发,披肩而落,不由叹息了一声。
照理说,婚后妇人都会挽起发髻,而她的,还是如少女般披落。
她还是想等少年给她挽。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凌素素嘴角轻轻抿着,却依旧流出了鲜血。
红颜苍老,明明这么明媚,却透着一股死态。
她知道,她要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个人世。
只是,到死,少年还在书房里修炼,甚至都没来看她一眼。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