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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暗通消息

“开饭了!”

郑小布用饭勺子在桶沿上使劲地磕打了几下,一看已经到了杨帆的牢房前,便把饭勺往桶上一挂,拎起一个食盒。张立雷板着脸打开牢门,郑小布刚一走进去,张立雷就有意无意地站到了门前。

杨家送来的饭菜是很精致的,杨家的厨子担心阿郎吃不好,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几道可口的菜肴,不过依着惯例,最可口的菜还是被执役们截留了。

张立雷有意无意地横在门口,两个佩刀的执役便站在门口聊起天来,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自从执事院被歹人闯入,连杀十五人,又逃之夭夭以后,武则天大为震怒,调了奉宸卫的官兵来加强执事院的防卫。

这是对付谋逆要犯,保护的又是朝廷的执法衙门,动用武装名正言顺。如今这执事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十分森严,执役们就有些松懈下来,如此严密的戒备之下休想有人逃脱,他们也就偷了懒。

杨帆正在地上躺着休息,房门一响他就站了起来,牵动铁链发出“哗愣愣”的一阵声响,门一开,光线射入,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

整天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的神情不免有些萎靡。唇上、颌下都长出了寸长的髭须,头发也蓬乱着,犹如一只关在笼中的野兽。

郑小布把食盒放下,杨帆看了他一眼,缓缓举步上前,弯腰去拿食盒。郑小布扭过头去向外面飞快地扫了一眼,突然压低嗓音问道:“杨郎将,你的罪证有三,其一:朱彬检举,你与他同谋,欲待兵变之夜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控制皇帝寝宫!”

杨帆一怔,弯下的腰又慢慢直起来,盯着郑小布,目中泛起一抹奇光。

郑小布道:“郎将罪证之二,司礼卿裴宣礼供认,是由他负责接洽,让你收受了工部尚书李游道的重礼,并接受了一个许诺:事成之后封你为大将军。郎将的罪证之三,便是骤然暴富,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清!杨郎将,你对此有何解释?”

这番话若是在公堂之上由来俊臣问起,那是最恰当不过,而今却是由郑小布问出。这郑小布只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腰里系了一条油渍麻花的蓝布围裙,头上扎着一条已经看不出底色的布帕,油光光的胖脸却极为严肃、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一位升堂问案的官大老爷,情形实在有些可笑。

杨帆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他沉声答道:“杨帆入宫后,曾在朱彬麾下做过一些时日的大角手,不过彼此并无私交,不但没有私交,相反还有芥蒂。杨某曾受过朱彬的排挤,此事朱彬身边的两个亲兵是清楚的。”

郑小布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帆回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前年冬天,我记得此事过后不两天,杨某就调到武成殿去作侍卫了,你若查阅金吾卫中关于杨某的履历记载,便可以知道详细的时间!”

郑小布点点头,又问:“裴宣礼一事,你如何解释?”

杨帆道:“此事杨某无从解释。你说的这位礼部官员,杨帆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既是礼部官员,经常出入宫闱,那么杨某大概是见过他的,或者与其有数面之缘吧,只是无法从这个名字想起他到底是谁。若说杨某与此人有所勾连,实在荒唐之极。奈何,他有一面之辞,我却没有旁证啊!”

郑小布又道:“好!那么,你那十六家处于旺市的店铺,又是何人所赠呢?”

杨帆听到这里,却不禁犹豫起来。

实际上,他现在只是隐约猜到了郑小布的来意,以上两个问题,就算郑小布是诈供,他也是要这么回答的,即便是来俊臣升堂公审,他的回答依旧如此,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所以尽可坦率回答。

可是这第三个问题却不然。因为他与沈沐确实有所谋划,虽然他没有参与宰相们的兵变行动,但是从长远来说,他与沈沐所谋划的东西与宰相们所做的事情目的是完全相同的,都是为了恢复李唐江山,只不过一个是稳扎稳打,一个是行事促急罢了。

如果这郑小布是来诈供的,一旦问出送礼人是赵逾,必然有人去查。杨帆的门子就是隐宗的人,他出事后,赵逾恐怕早就做了准备,这一查怕是徒劳无功。如果真被他们查出了什么,朝廷中的这些刑狱高手也并非一班废物,恐怕就要查出大问题。

沈沐行事再隐秘,那么庞大的力量,动辄那么巨大的财富流动,除非人家不注意,一旦注意到你,有心去查,怎么可能滴水不漏?那时候,这桩罪名洗脱了,却有另一桩罪名加身,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现在这样还可以咬定是诬告,到那时可就真的无从辩驳了。

如果郑小布是他所想的那个人派来的,把这个秘密告诉她,怕也于事无补。如今去找,十有**已经找不到沈沐这个人了,甚至连他们在洛阳的联络点都不可能找到。即便找到他们,依旧无法给朝廷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

沈沐凭什么要把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送给他?他杨帆只是一个郎将,是军中的武将,而不是洛阳的地方官员,沈沐这个“大商人”就算想要找个靠山,谋求经商的便利,也绝对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事出反常必为妖,认真查下去……还不是弄巧成拙?

郑小布见他有所迟疑,微笑了一下,说道:“杨郎将,你可以相信我,这是那人叫我示与你看的一件信物!”

郑小布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掌心。

草蜢?

杨帆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这只草蜢的来历。这件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当日在龙门久候婉儿不归时,用野草信手编成的这只草蜢,婉儿居然一直保存到今天,杨帆的心中不禁一阵激荡。

郑小布手腕一翻,把那草蜢收好,说道:“郎将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帆已经相信他是被婉儿收买的人了,可是这件事他如何说与婉儿听呢?就算他合盘托出,依旧无济于事,沈沐不可能站出来承认,否则整个事机败露,他依旧要完蛋大吉,还要拖上一大帮陪绑的。

郑小布急道:“时间紧迫,杨郎将,你可拖延不得!”

杨帆道:“其间缘由,实在是一言难尽。赠我店铺的人……乃是西域一位豪商。他的身份,我实在无法提起,他赠我财产的理由……,唉!总之这一切实与谋反无关啊。”

杨帆吞吞吐吐,实在不知该如何解说,郑小布嘿地一声,道:“那人对我说,不管是谁,既赠你厚礼,必定有求于你。你是军中武将,而非地方官,不管是谁有求于你,所求之事必难张扬,所以,人家早料到你难以启齿了!”

杨帆惊讶地看向郑小布,婉儿聪慧博学不假,可是她的才华并不体现在这些方面,这个自幼长于深宫的女子竟然“料敌机先”,连他的反应都已经猜到了?

郑小布道:“那人交待说,你若不便说出,那便不说。只是,等你受审时,无论如何须按我教你的一番话交待。”

杨帆赶紧道:“请讲!”

郑小布道:“若是公堂上审你,问起这店铺来源,你只管一口咬住是受一位贵人馈赠,若是人家问起此人的名姓身份,你坚不吐实便是!”

杨帆颔首道:“杨某记住了!”

郑小布急急道:“千万咬住这句话,否则便救你不得了!”

郑小布说罢快步走了出去,一个执役懒洋洋地问道:“你这小子,怎么摩蹭这半天?”

郑小布手按着腰带,说道:“正好有些内急,顺便就在墙角解决了一下!”

※※※※※※※※※※※※※※※※※※※※※※※※※“七天后行刑!”

当小蛮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被彻底击垮了。她现在只想见一见杨帆,在他临刑之前,再见自己的丈夫一面。可是,就连这也成了奢望。她再想进宫已经没了理由,执事院里也不允许探监。或许……,她只能等到行刑的那一刻,在法场上再看夫君最后一眼?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那一天,小蛮彻夜不眠,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忽然被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想到了来俊臣的妻子王氏夫人,王夫人当然不可能影响御史台的案件审判,但是做为御史台正堂长官的夫人,叫她行个方便,带自己去见丈夫一面,这事总还办得到吧?

小蛮当天就赶到博古斋,叫店伙去来府告知,说店里又进了几件极希罕的古董,请夫人来店里看看。小蛮在店里等了一天,王夫人也没有来。第二天南市刚一开门,小蛮便又赶到店里守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夫人终于来了。

王夫人带着两个侍女缓步走进博古斋,她这边刚一进去,旁边就绕出一个伙计来,把一面牌子杵在了门口,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打烊!”

王夫人绕过“萧墙”,笑着说道:“杨家娘子,你店里进了什么稀罕的古董啊?咦?杨家娘子,你……你这是作什么?”

小蛮早派了人在外面等着她来,王夫人还没到门口,小蛮就已经让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回避了,王夫人刚一绕过“萧墙”,小蛮便盈盈拜倒,悲切地道:“王夫人,小蛮有一事相求,万望夫人成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