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
工部尚书曹稚心中嘀咕着。
果不其然,这位老大人注意到了博浪沙的地理位置,因此才表露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曹稚的表情,在旁的孟隗心中觉得纳闷了,不解问道:“尚书大人,有什么不对么?”
『有什么不对……』
曹稚瞥了一眼孟隗,旋即将目光投向面色自若的赵弘润,在犹豫了良久后,仍是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恕老夫多嘴,博浪沙,在原阳国境内啊。”
“诶?”孟隗闻言一愣,仔细一看地图,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亦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
而在这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赵弘润依旧面色自若,笑着说道:“老大人放心,这个问题,本王会去解决的,咱们还是来商量一下具体的事物吧。”
曹稚闻言沉默了一阵,为难说道:“殿下,老夫觉得,殿下还是先与原阳王打声招呼为好,免得到时候……”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最终还是说了一句比较委婉的话:“白忙碌一场。”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曹稚,他当然听得懂曹稚想表达什么意思,闻言淡淡说道:“老大人放心,本王不会使工部的诸位白白忙碌的。……原阳王,会同意的。”
“若是他不同意呢?”孟隗在旁担忧地插嘴道。
只见赵弘润伸手拿起桌上棋盘中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着,口中淡淡说道:“无论他是否同意,本王的主意不会改变。”
『……』
曹稚与孟隗对视一眼,微微有些色变。
“殿下,此事可大可小,不可莽撞啊……”孟隗在旁劝道。
也难怪孟隗如此在意,毕竟,虽说大魏的封王在其封国内的权利,远不如暘城君熊拓等楚国贵族在各自封邑内的权利大,但其本质是一样的。
说白了,就是划分给似原阳王赵文楷这等姬氏旁支的私领,供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在封国私领内安居。
除了限制有封国卫军的人数、限制了对封国内百姓的税收等寥寥几项限制外,封王们享有的权利还是蛮大的,这是姬氏宗族对于姬氏旁支的优惠待遇。
而这些封王们所享有的权利中,便包括了对各自封地的所有权。
简单点说,就是封地内的一草一木,都归那些封王所有,大魏朝廷不得擅自占夺封国的土地。
因此,除非赵弘润与原阳王赵文楷打过招呼,并且征得了对方的同意,否则,他是没有任何立场在属于原阳国的博浪沙那里建造河港的。
而无端侵占封国的土地,正如孟隗所言,这件事的确可大可小。别看博浪沙只是一片荒芜之地,但若是赵弘润在并未征得原阳王赵文楷同意的前提下私自开工,建造河港,原阳王赵文楷可以上诉朝廷、天子,甚至是宗府。
坏就坏在,若事态当真发展到那一步,就算是宗府也不会站在赵弘润这边,毕竟大魏国内有不少拥有封地的姬氏王侯,似赵弘润这般做法,别看只不过是占了一片没人要的土地,但相信所有拥有封地的姬氏王侯都会支持原阳王赵文楷。
毕竟他们也能想明白,似这种事一旦开了先河,那么,他们如今手中的封国,日后不一定能保得住。
因此,他们势必会联合起来声讨赵弘润,到时候,宗府为了安抚这些姬氏旁支,就不得不惩罚赵弘润。
正因为如此,除非赵弘润征得了原阳王赵文楷的同意,否则,曹稚实在不敢贸然地开工,因为那不但是得罪了原阳王赵文楷,也会害了赵弘润这位肃王。
想到这里,曹稚低声劝说道:“殿下,还是先征得原阳王的同意吧,否则,我工部实在不好擅自就……”
赵弘润闻言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老大人,贵部这儿,先配合我冶造局,逐步开始建筑博浪沙的河港,本王那边,那原阳王赵文楷,本王明日就亲自走一趟原阳,征求其同意。”
『这岂不是……与方才说的一样?』
曹稚皱了皱眉,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见此,他迟疑说道:“殿下,老夫……”
然而,他刚刚说到这,就被赵弘润抬手给打断了。
只见赵弘润目不转睛地望着曹稚,正色说道:“曹大人,在博浪沙建造河港,是本王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我冶造局的强盛。本王试图将冶造局营造成我大魏内的巅峰技术司署,本王以为,我冶造局的强盛,将逐渐带动六部、朝野,最后是整个国家的国力。因此,哪怕这件事最后闹到宗府,本王亦怡然不惧。……再者,本王可以负责任地对曹大人保证,既然本王已决定在博浪沙建在河港,不管他赵文楷同意与否,本王都要建!至于后果如何,本王一力承担!”
“老夫不是那个意思……”曹稚微微有些动容,旋即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的话中深意。
『这可不好办了……』
曹稚没有立马做出决定,而是细细思忖着此事。
望着眼前这位肃王殿下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曹稚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回绝的余地。
因为一旦回绝,便意味着工匠将失去与这位肃王殿下的友谊,以往曾经所做的努力将全部成为空谈。
在沉吟了片刻后,曹稚徐徐吐了口气,缓缓点头道:“肃王殿下一心为公,为我大魏着想,老夫又岂可坐视不理?……孟侍郎,待会发布通知,明日起,我工部便着手此事,在博浪沙建造河港!”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上露出了笑容,起身拱手说道:“老大人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过多叨扰了,暂且告辞。”
“老夫送肃王殿下。”不顾赵弘润的推辞,曹稚还是下了矮榻,将赵弘润送至屋门口。
望着赵弘润一行人离去时的背影,曹稚摇摇头说道:“好一个锋芒毕露的肃王呐……气势迫人,难以想象才年方十五。”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喃喃补充道:“然而,至刚易折啊,但愿肃王能领悟这个道理。”
旁边孟隗听了好笑,插嘴道:“肃王虽年幼但聪慧异常,岂会不明白?”
“明白,不见得能领悟……”
曹稚瞥了一眼孟隗,努着嘴砸了咂: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那位肃王殿下的气魄能分个一两分给这小子,老夫倒是也放心将工部交给他了。
再次摇摇头,曹稚又回到了他那张矮榻上。
瞧见自家尚书大人再次摇头,孟隗显然有些看不明白,不过他并未在意,只是跟在后头不解地说道:“尚书大人,下官实在不明白,为何肃王殿下不先与原阳王通个气,再叫我工部开工呢?……那博浪沙不过是一块荒地,原阳王不至于会为此为难肃王殿下才对。”
曹稚闻言回头瞧了一眼孟隗,古怪说道:“你不知?”
“知……知道什么?”孟隗莫名其妙地问道。
只见曹稚拨弄了一下棋盘上的其子,语气古怪地说道:“若在以往,原阳王自然不至于为了一块荒地而为难肃王殿下,可是他的世子赵成琇被肃王殿下教训一番,以至于赵成琇非但没能从楚国那笔庞大钱物中分得一杯羹,还被宗府关在静虑室好些日子,因此,肃王殿下此番去与原阳王交涉,不见得会顺利。……否则,那位肃王殿下又岂会强迫我工部开工?”
“这……”孟隗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甚至于隐隐有些惊慌:“尚书大人明知因此会导致肃王与原阳王结怨,却仍然答应了肃王殿下的恳请?”
“没什么好犹豫的。”曹稚似乎是注意到了孟隗的惊慌,笑着宽慰道:“一个是姬氏旁支的封王,一个是有两支军队对其效忠的姬氏宗族子弟、陛下的亲儿、当朝的肃王殿下……我工部自然是站在势强者一方咯,更遑论这位势强者与我工部颇有交情,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孟隗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在思忖了片刻后,他不由地佩服曹稚这位老尚书当机立断,不似他这般优柔寡断。
“但愿原阳王能深明大义……”在孟隗那患得患失的目光下,曹稚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说道:“否则,或许真要出事咯!”
“但愿……”
孟隗亦点头叹道。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离开了工部本署,径直回皇宫而去。
不得不说,他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虽然说明日他前往原阳与那位叔伯辈分的原阳王赵文楷交涉,十有**会在其子赵成琇的搅和下告吹,但他并不在意。
毕竟他已打定主意,无论那赵文楷、赵成琇父子同意与否,他都会在博浪沙建造河港。
倘若那父子二人识相的话,赵弘润并不介意从银子从他们手中将那块土地买下来,可若是那父子二人不识相的话,赵弘润也不介意耍些手段。
毕竟他并非为了一己私利,问心无鬼。
回到自己的文昭阁时,赵弘润不由自主地朝着前殿内某个席位瞧了一眼。
记得自从芈姜住到了文昭阁内后,前殿东侧第三个席位,仿佛成了芈姜的专属席位。
这个习性跟个老妪似的的女人,每日都喜欢跪坐在那个席位上静静地喝茶,恬静地比大家闺秀更甚。
但是,自从那日二人很邪门地发生了拥吻之事后,芈姜便不再出现在前殿了,使得这文昭阁的前殿,少了一抹风景。
而对此,赵弘润也只当没注意到。
他俩,很默契地躲避着彼此。
可能是那一日的旖旎,让他们彼此都感觉莫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