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赵弘润与严庸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询问了后者有关于当初那桩命案的具体事项。
总得来说,严庸所讲述的事实,与鄢陵县县令彭异所讲述的,几乎一致。
但究竟起因如何,严庸也不得而知。
据他所说,他只知道王郴、赵成恂、赵成棠等人有一日外出狩猎,结果回来时满脸愠怒,非但召集了两家护院家兵前往鄢陵县,更是拖上了安陵县的县兵。
“这件事下官也是无可奈何,王邯身为县尉,无论下官答应与否,他都能调动县兵……”
严庸在提到这件事时,相当无奈。
按理来说,县令应该是一县之长,可他这个县令,当得连他自己都感觉窝囊,无论大事小事,都得看城内贵族们的脸色,这哪里是什么堂堂县令,分明就是城内贵族们养的一条狗嘛。
这一晚,严庸将心中积累了数年的苦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喝得酩酊大醉。
望着他那无奈的样子,赵弘润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原阳夏县的县令马潜。
无论是马潜还是严庸,他俩的遭遇,均让赵弘润深刻地感受到了『地方官府毫无威慑力』的事实。
这不好,这很不好!
深夜,赵弘润站在县衙的小花园里,仰头望着当空的明月。
此时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他被礼部尚书社宥给坑了:礼部哪里是请他南下解决安陵与鄢陵两县县民之间的矛盾?分明就是礼部忌惮安陵的王氏与赵氏,不好自己动手,因此趁着他赵弘润离开大梁外出躲避谣言之际,将这个烫手的事甩给了他。
很有可能,这件事杜宥还是得到了赵弘润他爹魏天子的默许的。
沉思了半响,赵弘润咧嘴轻笑了几声,喃喃说道:“既然请我动手,相信礼部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吧?”
轻笑两声,赵弘润伸手拍了三下。
“啪啪啪。”
三声掌声之后,一旁的黑暗中窜出几名青鸦众,叩地跪在赵弘润身前。
“去商水县,叫伍忌调五千商水兵过来。”
几名青鸦众抱了抱拳,悄无声息地又消失在黑暗中。
为何调集商水军?
这回倒不是赵弘润信不过屈塍,问题在于安陵与鄢陵两县,双方县民的确存在着矛盾,因此调集鄢陵兵过来,只会加剧安陵魏人对鄢陵人的反感与憎恨。
反观商水军,虽然原本也是楚人,但因为商水与安陵相距较远,彼此平日里并没有龌蹉,因此相对地情况要好一些。
当然了,最稳妥的,还得是请调砀山军或如今驻扎在汾陉塞的浚水军,只可惜,这两支军队赵弘润没有权限调动,除非他上书请示他的父皇。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赵弘润担心砀山军或浚水军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毕竟此番要对付的,是安陵城内的贵族,百里跋与司马安不见得会全部听从他赵弘润的命令,或许还会反过来劝他,阻止他,因此相比较而言,根本不如完全听从他命令的商水军用得顺心。
当晚,赵弘润思索了一阵对付如何对付城内贵族的计划,便早早地入睡了。
没想到次日,大清早的他就被卫骄给叫醒了。
后者的脸上,满是惊容。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刚睡醒的赵弘润浑浑噩噩,也听不清楚卫骄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连啪了几下脸庞,让自己彻底苏醒过来,这才对卫骄说道:“慢慢说,怎么了?”
只见卫骄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急声说道:“城内的平民暴动了。……青鸦众打探回来的消息,说城内的许多米铺,今日全部关门。且有人传出消息,说殿下为了城外的难民,搬空了县仓,致使安陵县已无米粮可售卖。……此刻城内人心惶惶,更有一些人挑唆城内的平民,聚众在县衙外,声讨殿下不顾民众……”
“……”
赵弘润呆了半响,随即忽然展颜笑道:“有意思,看来王氏一门是打算对我动手了。……这招还真不错。”
卫骄闻言,急不可耐地说道:“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
瞅了一眼卫骄焦急的模样,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卫骄,你的才能,还要在沈彧之上,但唯独一点你比不上沈彧,那就是稳重。……倘若是沈彧的话,他就会知道,这种小计俩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听闻此言,卫骄微微一愣,惊讶问道:“殿下有办法解决?”
“解决?”赵弘润轻哼一声,冷冷说道:“王氏一门用这种小计俩对付我,我就叫他自食恶果!”
说罢,已穿好衣服的他迈步走出了客房,拍拍手唤来几名青鸦众,低声对他们说了几句。
在旁,卫骄听得真真切切,一脸惊讶敬佩。
而此时在县衙外,正如卫骄所言,果真聚满了县内的平民。
只见这些平民一个个神情激奋,恨不得一股脑冲入县衙的架势,虽然口口声声鸣冤,但那语气,分明是要赵弘润这位肃王出面给他们一个说法。
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县衙的府门吱嘎一声打开,赵弘润在卫骄、吕牧、周朴、褚亨、穆青五名宗卫以及鄢陵军副将晏墨的陪伴下,迈步走出了县衙。
瞬间,民声鼎沸,有如潮水般涌向赵弘润等人。
“诸位,诸位。”
赵弘润一边走向民群,一边挥手说道:“诸位有什么话,麻烦一个一个说,乱糟糟的,本王一句也听不见。”
听闻此言,四周的人群这才稍微收了些声音,或有一个愤慨地喊道:“肃王殿下,请问你是否命人搬空了县仓的仓米,去救济城外的难民?”
“谁说的?无中生有。”赵弘润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人问道:“若是肃王殿下未曾搬空县仓的仓米,为何我安陵县已无粮食?城内各粮铺挨家关门?”
赵弘润很想解释清楚,但很遗憾,民众云从,尤其是在其神情激奋之际,哪怕是他道出真相,这些人也是听不进去的。
毕竟这些民众中,相信有不少是王氏一门找来的人,故意挑唆平民。
这不,还没等赵弘润开口解释,便有几名振臂大喊道:“各位,肃王分明是狡赖!……他若没有搬走县仓的仓米,哪里来的米粮在城外对难民施粥?……肃王这是要饿死我一县的百姓啊!”
听闻此言,顿时民怨载道,相信若不是赵弘润身份尊贵,那些被挑唆的平民恐怕早就冲上来将其撕碎了。
而就在这时,忽见人群中闪出一个人影,拿着明晃晃的利刃,趁众宗卫不注意,一刀捅入了赵弘润的腰部。
顿时,赵弘润腰部血光迸现。
霎时间,四周寂静一片,所有的平民百姓皆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面色骇然。
而这时,却见那名凶手抽身后退,口中恶狠狠地骂道:“赵润,这就是你与我安陵王氏一门作对的下场!”
说罢,那名凶手挤开人群,瞬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时,卫骄仿佛这才醒悟过来,大声叫道:“殿下!殿下?”
然而此时,赵弘润已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见此,卫骄满脸愤怒,嘶声力竭地大声喊道:“来人,召鄢陵军!召商水军!全城戒严,捉拿凶手,任何嫌疑人等,先抓后问!”
听闻这一声大喊,整条街上的民众如梦初醒,惊叫着四下逃散,唯恐自己遭到牵连。
开玩笑!
行刺肃王?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霎时间,整条街的民众跑得一个不剩,人人自危的他们,哪里还顾得上质问赵弘润,早就逃回家躲起来了。
而见此,众宗卫晒笑一声,将昏迷的赵弘润抬到了府衙内。
一到府衙内,关上府门,那明明昏迷不醒的赵弘润便突然睁开了眼睛,解开衣服,拿出藏在腰间的一个血包,仔细一看,居然一只鲜血淋漓的猪尿泡。
“啊,真恶心,这件衣服看样子是没办法再穿了……”
说话间,旁边闪过一个人影,不是旁人,居然正是方才当众“行刺”赵弘润的凶手。
“做得好,段沛。”赵弘润对这位原阳夏段楼首领、现青鸦众头目之一的隐贼说道。
只见段沛苦笑了两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殿下,希望您日后别让在下做这种事了,在下方才可是提心吊胆,生怕刺错了位置。……若是不慎伤到了殿下,那段某可就是死也难以赎罪了。”
“哈哈哈。”赵弘润哈哈一笑,随即转头对卫骄以及晏墨二人说道:“卫骄,晏墨,带那五百鄢陵兵,给我去砸了王氏一门的府邸,还有王氏一门在城内的各处店铺。……砸完之后,再以『行刺本王的疑犯』罪名,将其查封。”说罢,他冷哼一声,冷冷说道:“用这种阴招对付本王,本王就叫他自食恶果!”
卫骄与晏墨对视一眼,阴测测地笑了两声。
“是!……殿下放心,我二人会一家一家砸的!”
什么?
你王氏一门没有派遣行刺肃王殿下?
哈,整条街数千百姓亲眼看着那凶手行刺肃王殿下,亲耳听到那凶手自报『王氏一门』,这还能有假?
肃王殿下?
不好意思,肃王殿下身受重伤,正在县衙内养伤。
不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