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我师父就成了山门中唯一的掌门人,要不是念着师爷爷交待的一些事,他也很难一个人清苦地呆在山上。”
“师爷爷下山之前叮嘱过我师父,说好了让他暂待掌门之位即可,不需要有什么功绩,日后自然会有天纵之资的人出现,接替他的责任。师爷爷说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小师叔,古惊尘。”
“古惊尘是孤儿,一开始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小时候有过养父母,但又被送到了山上。他的脾性很古怪,不是哑巴,但惜字如金,我师父说最难忘的就是他的眼睛,第一次见的时候,古惊尘不足十岁,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但没有任何孩童的神态,宛如历经世事又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
“我师父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师爷爷所说的天纵奇才,那对送古惊尘前来的夫妇也说明来意,说这孩子古怪,不喊他们爹妈也不理任何人,他们请了很多郎中都无计可施,甚至连西洋医生都治不好。”
“后来有个颠沛流离的神婆看到古惊尘,指点这对夫妇,说这孩子与玄门有缘,尘世养不活,只能送到道观或者寺庙中修行,长大后必有大作为。”
“然后古惊尘就被送到了我师父那里,我师父当时还不到二十岁,他悟性愚笨的很,师爷爷给他留了几间屋子的玄门典籍,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也没看明白几本。”
“好在我师父还有自知之明,干脆代师收徒,让古惊尘做了他的小师弟。我师父那时候心思单纯,也有一份私心,有了徒弟就得当个古板的掌门人,但师弟不一样,因为师兄弟可以一起玩耍,漫山遍野的去撒欢。”
“可事与愿违的是,古惊尘行事作风沉稳,在山上的时候,也基本不搭理我师父,日日夜夜的窝在屋子里看书,没过几年就把山上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古惊尘这个名字也是这时候改的。”
“我师父对此还很高兴,因为自己姓古,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终究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不枉天天洗衣做饭的养了他好几年。”
“到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时候,古惊尘开始频繁的下山,他做着跟师爷爷他们一样的事情,救世救人,甚至还对于斩妖除魔一途颇为上心。”
雷阳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开始吐槽起他的师父:“老头子再次被抛弃了,他只有个掌门人的位置,但一点本事没学到,连给古惊尘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阻止了雷阳对他师父的描述,让他继续说古惊尘的事儿。
雷阳慢慢收敛了笑意,怅然道:“大概三十年代末期,古惊尘再次下山,我师父也已经习惯了,只是问他这一趟又要出门多久。”
“当时古惊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拉着我师父到山门前,认认真真的教授我师父一套剑法,我师父愚笨,古惊尘就一遍遍的教。”
“我师父越学越害怕,因为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师爷爷那些人下山时的场景,也是恨不得把一切能传授的东西都传给我师父。”
“到了最后,我师父也没完全学会那套剑法,古惊尘也不再勉强,而是说了一些跟师爷爷说过的类似的话。”
“古惊尘告诉我师父,让他继续在山上当掌门,若干年后会有人来接替他担负起责任。我师父不顾身份,嚎啕大哭,但他拦不住古惊尘。”
我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之中,着急的问雷阳,是不是后来古惊尘也跟雷阳的师爷爷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不是!”雷阳抿了下干裂的嘴唇:“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古惊尘回来了,那时他已经遭受了诅咒,那次回山他是专程向我师父告别的,他说要外出寻找生路,但至于为何把自己搞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没有告诉我师父。”
到了这里,雷阳的故事算是彻底讲述完毕了,一个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名字的古老门派,几代人的薪火相传,很多相似的情节一遍遍上演。
比起古惊尘的惊艳,我其实更加想要了解雷阳的师父。
他是贯穿了几代人的纽带,因为资质愚笨,只能一次次的目送师长和师兄弟们下山,也因此才能活下来,因为活下来所以一生都要在回忆中慢慢汲取苦楚。
我特别想知道雷阳的师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位立于哪座山头藏在哪座古刹,以后有机会我也想着去拜会一下。
“你的师父还活着对吧?他现年多大岁数?”袁晓兰又突然提问。
雷阳随口回答:“一百多了,具体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出生在民国初期,他小时候跟师兄们下山采买的时候,街上还有很多接受新潮思想的人劝说那些清朝遗留的老顽固们剪掉长辫子。”
我发现自己好像对于‘资质愚笨’四个字产生了误解,或者说是没有去拿普通人去对比,一个活了一百多岁还健在的老道士,居然还只是最‘资质愚笨’的一个,那他那些师长师兄弟们,尤其是古惊尘这种惊才艳艳之人,要是活下来不得白日飞仙了?
袁晓兰折了根小木枝开始在地上划拉,沉声道:“清朝灭亡和民国成立是1912年,你师父出生的年份要再靠后一些是吧?”
“是的,而且我师父说他记事的时候,人们已经对于清朝的余威不甚在乎了,想来应该也是清朝灭亡之后过了一些年数了。”雷阳很努力的回忆师父跟他说过的话。
袁晓兰点了点头,又问他:“你怎么能清楚的确定,古惊尘开始下山是三十年代?”
“因为抗日战争啊。”雷阳快速的回答道:“这个时间我师父记得很清楚,战争一打响,古惊尘就开始频繁的下山,不过他一不去参军二不去参政,我师父也不知道他每次下山去做些什么。”
袁晓兰拿着树枝继续在地上记录,问雷阳道:“你师父和古惊尘相差几岁?”
“五岁。”雷阳回忆道:“我师父当上掌门的时候才十几岁,古惊尘上山是在他当掌门几年之后,那年我师父还不到二十,古惊尘不足十岁。”
袁晓兰干脆放弃了记录,让雷阳自己去计算。
雷阳闭起眼睛认真盘算:“我师父说古惊尘第一次下山的时候跟他当上掌门的年纪差不多,也就是说古惊尘在山上修行不足十年就开始下山,这个时间在抗战时期,所以古惊尘的出生年在1925年左右,我师父比他早个五年出生。”
“我们直接把时间推到古惊尘最后一次上山,那一年的古惊尘在什么年纪?”袁晓兰继续询问。
雷阳这次很努力的回想之后,才开口道:“这个我师父没怎么说过,但我觉得那时候我师父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应该也是接近三十岁的人了,古惊尘的话,也得二十多了。”
“嗯,和我想的差不多。”袁晓兰让我和雷阳去看她写在地上的数字,1945!
“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时间,但相差不会太大,这一年,古惊尘下山,几个月后最后一次上山去跟你师父辞行,而在这中间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来过这里,棺山!”
袁晓兰通过一些个我想不明白的计算,得出了古惊尘来棺山的时间,让我震惊不已。
雷阳也是惊讶的神色,不过转而又问袁晓兰,即便知道了这个时间,又有什么作用呢?
袁晓兰沉声道:“1945年已经是抗战的最后一年,局势基本已经稳住了。历史上在战争末期的时候,无论是胜者或者失败一方都会努力攫取最后一份最大额的利益。”
我还是不明白,袁晓兰举了个例子,说战争快要打完的时候,就会有人开始趁着战火未熄大肆收购古玩,等到局势彻底平稳之后开始倒卖。
而战争的参与者则更加直接,停战之前靠着武力搜刮的更是大有人在。
“所以在抗战末期的时候,才会有一支军队着急进入棺山,带走了很多东西,而古惊尘也是一道前来的,但他和这支队伍的关系还无法得知。”
我随口说要是能知道具体是谁的部队就好了,最起码也得知道是中国的军阀还是日本的溃军。
“这就是我计算年份的原因。”袁晓兰居然真的有这方面的门路,继续道:“虽然在我太爷爷之后,我们家就不再从军了,但还是有一些世交。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托人去调查,在1945年前后几年,都有谁的部队来过棺山,哪怕过去了七八十年,这些隐秘部队的行程应该也会封存在军事档案馆里。”
我对袁晓兰竖起了大拇指,但也有点忐忑,我们能不能顺利回去,回去之后袁晓兰能不能查到当年的军队,查到之后会不会告诉我,我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为自己招来祸端……
夜已经深了,我们三个交谈的频率也越来越慢,最后还是各自睡着了。
而我当时没想到的是,在这次睡梦之中,我再次回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