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燕气急,正要怼回去,被勤王一个眼神拦回去了。
她只好怒意咽回去。
叶寒霜心思都在自己姐姐身上,根本不在意站在寺庙门槛之外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脸色。
大夫在叶秋漓嘴里放了不大不小的药丸,“且含着,可暂保无虞,但体内有感染瘟疫的迹象,若要痊愈,得一直吃药,静养调理。”
听到暂保无虞四个字。
叶寒霜终是松了一口气。
可抬眸时,原本站在门槛之内的勤王,已退到门槛之外。
一个二个,比谁都惜命。
叶寒霜想起瘟疫之事,余光狐疑地看了勤王一眼。
天色大亮。
东边升起层层金光,暖意洒在叶寒霜身上,照着叶秋漓虚弱颤抖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射出一片蝴蝶影子。
叶寒霜摸着阿姐手心回暖了不少。
抬眸望向站在门槛之外,一直没有要走之意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在那勤王身上:“你们要做什么?”
听到她的话。
勤王先是一愣。
而后哈哈大笑了两声。
他觉得跟清醒之人说事,最叫人身心舒畅。
他笑着说:“眼下寺庙破败,两位姑娘,不若跟我们马车一同走,往前去驿站客栈等等,我可以帮你们给家里人捎信。”
叶寒霜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不必深想,便知晓这人是什么意思。向来默默无闻的大皇子勤王殿下,大抵也是要争储的。并且已经开始动身,施展爪牙。
权势斗争,历朝历代,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的惨案。
“若我不去,殿下又当如何?”叶寒霜眼底没有畏惧,直直看着勤王的眼睛。
只见勤王笑意消失:“原以为叶姑娘主动开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想到.......若不去,那本王,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一落。
几道握着大刀的黑影,瞬间出现。
晨曦在他们身上镀上金光,身影拉长,似若地狱而来的罗刹,将叶寒霜与昏迷的叶秋漓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叶寒霜很清楚。
眼下硬来,逃不掉。
她握紧阿姐的手,看着站在门槛之外的人,一字一句,冷然开口。
“既我姐妹二人,对殿下有用处,还望殿下善待。我的命尚不足惜,但我知道殿下为何而来,阿姐与姐夫情深意重,若她出事,殿下的计谋大抵也只会落空,甚至招来仇恨。”
“所以......”
她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她只想保全姐姐无虞。
勤王听到这里,眉梢微挑,笑意再次浮现:“没想到你们姐妹二人,感情这般好。你的话,本王听得明白,放心,定当好生款待。”
“而且,两位,本王都不会怠慢。”
司徒云燕偏头看了里面的人,嘴角不轻不重地扯了扯。
叶寒霜用那双纤细手臂,将阿姐打横抱起,在寺庙外一重重黑影的注视下,抱着叶秋漓上了勤王给她们备好的马车。
马车去往何处,不知道。
前路到底如何,不知道。
只是在破败寺庙的佛像下,漏风窗户的角落,藏着一个紫玉手镯。
那是去年,堂兄叶景佑送给她们姐妹二人的生辰礼,一人一个,陆清衍不一定会记得这个东西,但她相信,三姐夫一定会记得。
因为紫色的玉。
戴在阿姐细白的手腕上,最是好看。
她无法肯定陆清衍对她的感情。
但陆清旭对自己阿姐的情。
她给予肯定,且坚信。
......
陆清旭和陆清衍带着人马,沿着西城门郊外找了一天一夜,却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最后在一悬崖边上,找到了空无一人的马车。
彼时正值傍晚,天边霞云,辽阔无尽。
陆清旭站在悬崖边上,四周寂静,乍寒依旧,男人双目漆黑,犹如深渊。
望着脚下望不见谷底的悬崖。
他转身,反手,手背扬起一巴掌,狠狠甩在陆清衍脸上,咬牙,“两个人都找不见,陆清衍,你满意了!”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作势就要冲上来,陆清衍伸手将人拦住。
龙牙和龙月手时刻落在剑柄上。
身后的十几个随护,黑眸紧盯着陆清旭,以及他身后的一帮人。
陆清旭身后的人,亦是杀意散开。
两方对立,山河辽阔之下,似要从中分裂。
陆清衍抬眸,咽了咽喉咙,声音干哑:“此事,是我的错。”
“大公子,我们公子并不知此事。”龙月急忙开口,“他也不愿两位少夫人涉入险境。”
“龙月。”陆清衍喊住,让她不必帮腔。
陆清衍心口疼得厉害,转身吩咐龙月:“叫人去山崖下面,看看。”
“是。”
陆清衍不想往坏处想,但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位置。所幸龙月带人下去,山崖下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踪迹。
陆清旭闭了闭眼,咬牙,翻身上马,按原路返回,重新寻找。
兵分两路,陆清旭和陆清衍的人都在找。
又找了一晚,天色黯淡,火把林立,陆清衍在一破旧的寺庙,找到了紫色手镯。
他用手拨开杂物,看见那紫玉手镯时,呼吸一滞。
这个手镯,叶秋漓和叶寒霜各有一只。
所以,她来过这!
陆清衍即刻下令,去四周寻找她们的踪迹。
可依旧没有找到人。
直至天明,陆清旭的人找到他,传来一个消息——说不必找了,人已经没了。
“你说什么?”火把点燃松林之内黑暗,陆清衍死死盯着前来传消息的人,“怎么可能!”
“二公子,尸身是同知大人和董四姑爷,亲自守着烧掉的,瘟疫染身,过世在城郊山野上。不信的话,二公子自可去问你的父亲。”
“烧掉.......”陆清衍双眸瞪大,一把拽住传话的男子,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睛红得可怕,“你撒谎!”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是假的。
陆清旭的阴谋诡计是不是?
之前叶寒霜用过这个法子,想要逃离他,所以做局死遁离开。
是阴谋,是假的,是骗局。
“二公子!”被拽紧的人,猛地扯开他的手,毫不客气,“我们少夫人也过世了!少主比你还难过!骤然失子,眼下又丧妻!他比你还难过!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和你好舅舅,亲手造成的!”
巨大的吼声,刺入耳膜,扎入心脏,浓浓黑夜之下,他盯着对方的眼。
那是一双极愤怒的眼。
真情实感,无比厌恶的恨。
所以......是真的?
过世了.......烧掉了.......尸骨无存......叶寒霜,他的妻子,感染瘟疫之症,死在了城郊山野。
“话已传到,二公子好自为之!”
那人说完,转身骑马,疾驰离开。
陆清衍望着无尽黑夜,不可置信,身子直直跪了下去,灵魂在此刻四分五散,耳朵嗡鸣。
龙牙,龙月,还有龙廷,周围的人围了过来,喊着他。
火把光芒下,他什么也听不见。
喉咙充血,脑海中闪过叶寒霜的脸,五脏六腑在此刻彻底碎裂,可他连呐喊,都觉得没有资格。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无声之间,早已泪流满面。
.......
董照接手诸事后,一切按部就班地来,借着陆清旭原先所做的一切,防疫赈灾的事情,处理得十分顺利。
加之陆清衍的人从越州送来药材救急。
但凡能医治的,也不会因为缺药而无法救治,整座涠州城,渐渐鲜活起来。
不过事情想彻底结束,恐还要奋战些时日。
涠州城瘟疫扩散的情况逐渐好转,叶秋漓的身子,却越来越差。
勤王将她们送到了一处别院住所。叶寒霜也不知这里是何处,四周暗卫驻守,将小小一间屋子,围得铁桶一般。
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坐在床边,脑袋靠在阿姐的手心,静静看着那张虚弱的睡颜。
“阿姐,要好起来啊。”
他们在这里待了已有三日。
叶秋漓醒过两三次。
只有一次迷糊吃了点东西。
一直都喂着药,大夫一日三次诊着脉,气色倒也没有比之前更虚弱,可也没有好起来。
就这么一直昏睡着。
清醒的次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