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
刀身被打偏,下一刻,沈莺歌拔刀而至——
她一脚踹在那歹徒的腰上,登时将人踹飞出去一丈有余,围在四周的其他歹徒见状,均是一惊。
“先救我母……亲!”
年轻公子捂着被歹徒揍了一拳的肚子蜷缩起来,长发自他肩头滑落,掩住了大半面容。
沈莺歌这才发现,不远处,两名歹徒正一左一右挟持着一个头戴幕篱的妇人。
趁他们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她也没有废话,当即如法炮制,以暗器击退两人,迅速将那妇人救了下来。
“淇儿!”
妇人刚一逃脱歹徒之手,便朝那年轻公子奔了过去,沈莺歌横刀挡下还想上前捉拿她的几人,刀挽虹光,瞬间卸掉了几人手中的兵器。
待她收拾完一众歹徒,已是一刻钟后。
沈莺歌把最后一人也牢牢绑起来,拍拍手朝那两人走去。
“你还好吗?”
年轻公子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才忍下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朝她做了个揖:“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然而等他直起身,对上视线的两人皆是一怔。
妇人见他们忽然都不说话,奇怪道:“怎么了?淇儿你们认识?”
顿了顿,她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白纱打量了一眼沈莺歌:“不过……这么一看,我倒是也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想起来些什么,沈莺歌已经一掀下摆,单膝跪了下去。
她颔首抱拳,低声道:“臣锦衣卫应歌,见过皇后娘娘,四皇子殿下。”
没错,面前这年轻公子便是之前在棠梨园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四皇子——沈兰措。
而他方才称呼身旁的人为母亲,想来便是当朝皇后陈明薇了。
自那夜棠梨园一面后,沈莺歌在沈兰措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点印象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与这位御前新贵再次见面,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听她这么一说,陈明薇也想起来了。
当初除夕御宴时,这锦衣卫正是站在容久身后的年轻人。
瞬息之间,三人心思皆是变幻莫测。
好在他们与那些歹徒有些距离,除了沈莺歌行礼时有人朝这面望了一眼,并未引起其他注意。
陈明薇率先反应过来,她上前亲手将沈莺歌扶起:“不必多礼,今日你救了我们母子二人,便是救命之恩,我们还要谢谢你才是。”
“娘娘言重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责,”沈莺歌半垂着眉目,疑惑道:“只是,娘娘与四皇子出宫,怎么连个侍卫都不带?”
话音落下,空气顿时凝滞了一刹。
沈兰措冷哼一声:“哪儿还有人顾得上管我们。”
“淇儿!”陈明薇轻斥一声,打断他的话,又向沈莺歌柔声道:“九公主被掳,连东厂的人都派了出去,其他人也都有要事在身,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事,不便再让陛下为难了。”
这话乍一听,指不定还要夸一句“为君分忧”,但听在沈莺歌耳朵里,便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不管沈蓁蓁那边再怎么十万火急,皇后与皇子出宫又怎能不派人手保护,让他们单枪匹马的出城,这本就不合常理,可既然陈明薇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道理。
“娘娘顾全大局,陛下定然宽慰,只是这城外不比城内,万一碰到此等歹人恐会伤了二位贵体,若是娘娘与四皇子不嫌弃,臣可护送二位。”
“这……”陈明薇却迟疑了起来。
“多谢,但不必了,”沈兰措忽地开口,他看了眼那些被绑起来的歹徒,浓黑如墨的眸中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只是这里已经离普安寺不远,这些歹人既已被你擒获,便应当不会这么巧,再来一次了。”
不知是不是沈莺歌的错觉,沈兰措说道“不会这么巧”的时候,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见状,陈明薇拍了拍沈兰措的手背,轻叹一声:“淇儿说得没错,你应当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去忙你的吧,这些人也得送去官府收押,你应是分身乏术,我们只是去寺中祈福,不会有事的。”
闻言,沈莺歌也不好再继续纠缠:“那臣先送他们去顺天府,娘娘与四皇子路上小心,臣告辞了。”
待她上马像溜蚂蚱似的牵着那群歹徒离开,沈兰措像是终于忍不住,蓦地狠狠攥紧双拳。
“这些人一定是那女人派来的!一次不死心,她还要故技重施第二次!”
平日温文尔雅的公子气红了眼睛,怒气在他的血脉中汹涌奔腾,连额头青筋都被气得直跳。
陈明薇倒显得冷静许多,她安抚似的握住沈兰措的手,低声道:“淇儿,此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们都没有证据,既然你我安然无恙便让它过去吧。”
“要找证据还不容易吗?”沈兰措望向沈莺歌离开的方向,眸中燃着暗火:“只要好好审一审那些人,顺藤摸瓜,还怕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吗?!”
沉默片刻,陈明薇望向无边山林,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
“……你父皇不会在乎的。”
一阵风骤然吹过,吹乱了两人的衣袂,也让沈兰措顿时像个哑了火的炮仗似的,闭上了嘴。
他默然地搀扶着陈明薇,踏过方才搏斗后的一地狼藉。
被利刃拦腰斩断的野草散落在地,又被鞋底碾入泥土,它们生长时无人在意,如今零落成泥,旁人见了,说不定还会感叹一句,终于除了这碍眼的杂草。
直到他将陈明薇扶上马车,这才低声呢喃了一句:“母后,你真的甘心吗?”
他眸光半掩,不甘与怒火凝于眼底,欲要掀起滔天巨浪。
一次又一次,他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真的还要继续忍下去吗?那些人已经欠了他们一条命,如今却还想连他与母亲的命也一同收去。
而那些视而不见,作壁上观者,又与背后的刽子手有何异?
他们忍耐了这么多年,却愈发让别人觉得软弱可欺,那些人只恨不得踩在他们的脸上来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他们这对母子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
若当真有人取了他们二人性命,说不定他那父皇还会觉得庆幸,他终于不用再装腔作势地面对他们,终于有人替他做了他一直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日后,他仍是那个仁义明君,受万人敬仰。
压抑多年的怒火在沈兰措胸中涤荡,席卷了他本应有了自持冷静。
陈明薇正要弯腰走进马车,闻言动作忽地一顿。
半晌,她才如叹息般低语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回城的时辰了。”
沈兰措的一腔怒火被死死摁下,他紧握着缰绳的手蓦然松开,大火终也归于一片沉寂。
马车重新上路,陈明薇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眼底一片悲凉。
甘心吗?
她当然不甘心,可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