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屋内另一角的花麓茫然地沉默了片刻。
顿了下,他才稍显迟钝地开口:“我们连把刀都没有,怎么逃?”
在被带来之后,他们身上除了衣物之外的所有东西就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有把握赤手空拳的,从这数十个杀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否则继续老实待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但沈莺歌并不这么想。
她不喜欢把性命攸关的选择交给旁人,也不喜欢坐以待毙,只等着其他人来救。
当然,她也并非一味的鲁莽。
在确定自己这边遇袭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并暂时拖延了那些杀手,让自己短时间内性命无虞后,她便开始盘算,怎样在夹缝中谋求一条生路。
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坐着:“我有一个计划,但需要你的配合。”
——
即使有了小乞丐的带路,浮寒他们还是费了些功夫才在不惊动那些杀手的情况下,把人从码头带了回来。
连续奔波一夜,年迈的姜嬷嬷早就有些撑不住。
容久派人将她安置在偏院,点了几个人跟去伺候,并吩咐他们严守消息,绝不能把这二人的下落走漏出去。
追月眼下也带着极为明显的青色,浑身疲惫。
比起一直被背着躲来躲去的姜嬷嬷,他更是心力憔悴。
这一夜,他不但要躲避那些人的追杀,寻找藏身地,而且更放心不下沈莺歌,生怕自己晚一步,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结局。
因此容久进屋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焦躁不安,急得满屋乱窜的追月。
对方一见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查到那些人的身份了吗?”
比起刚发现沈莺歌不见时的恐慌,容久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
亦或者说,他依靠多年周旋于朝堂中练就的处变不惊,强迫自己把失控的情绪掩埋了起来。
它们不是消失了,只是还没到爆发的时机。
容久恹恹地垂着眸,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不同:“大概知道了,已经派人暗中查找他们的藏身处。”
听到这话,追月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愿莺歌能拖延一阵子……”他喃喃自语道。
容久微微皱了下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追月并没能发现这一点。
“究竟发生了什么?”容久问道。
追月刚舒展的眉心再次紧皱了起来,重重叹了口气,从头说起。
为防止丢失任何可能有用的细节,他几乎事无遗漏,从发现那些人靠近到被浮寒他们找到,一点都没有落下。
末了,追月问:“是不是你们这几日暗中调查的事被发现了?”
他与沈莺歌最初的想法一样,只是他并不知道妆花缎的事,因此没往花麓身上想。
“不,”容久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再次提起了对方的心脏:“但若不尽快找到他们,怕是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什么?!”追月倏地瞪大了双眼。
容久没有解释,只是道:“想办法联系上你们的人,本督会派人接手。”
沈莺歌曾与他说过自己的安排,他原想着,等浮寒他们到了,就让她把人撤回来。
此事牵连甚广,醉西楼作为一个江湖门派,不宜参与过深,而且他们人手不足,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行动起来也十分危险。
只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人没到,沈莺歌也不会把她的人派出去,那样遇到杀手来袭时,说不定他们还有一搏之力……
容久眯了眯眼睛,掩去眸底暗色。
他起身向外走去,追月还在斟酌他方才说的话,见状,连忙问道:“你去哪?”
容久头也没回:“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待着,不会有人发现。”
——
陈青出事后便被安置在霁城府署内,由他带来的锦衣卫贴身照顾,潘靖还找了霁城最好的大夫为他每日诊治。
日近黄昏时,容久的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
潘靖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匆匆迎了出来:“见过九千岁,怎么也没派人提前知会一声?下官未能远迎,还请九千岁恕罪。”
容久一行人来得突然,还是派去盯梢的人提前回来报信,潘靖才得知他们正朝府衙而来。
可惜这番谄媚并未换来容久的片刻注视,他径直往门内走去。
“带本督去看看陈青。”
闻言,潘靖脸色一僵,迅速恢复如常:“这……陈指挥使重伤未愈,尚在昏迷中。”
容久侧目睨了他一眼,银白面具后露出个极浅的笑意,连带着眼角都挑起一点弧度。
他轻笑道:“是吗?那也该去看看,毕竟本督与他共事多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潘靖笑了笑,连声附和,心里却忍不住咒骂。
眼看就要到他与钱东林约好的时辰,却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容久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又不能不作陪,那样反而惹人疑心。
他与跟在身旁的钱通判对视了一眼,对方立即会意,正要找借口离开。
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容久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脚下一顿,转头对浮寒道:“对了,你带人跟他们去附近的安济坊和善堂转转,陛下很关心灾民的安置情况。”
说着,他又扭头在潘靖,以及跟着他的一众官员中转了一眼。
“听说钱通判是潘知府的左膀右臂,一定对各处情况了如指掌,那就劳烦你帮忙了。”
潘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他转头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钱通判,对容久道:“今日天色已晚,再过一会儿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若想巡视灾情,不如等明日?下官一定亲自带人协助。”
与泰然自若的神情不同,潘靖此时的内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原本就因今日刚得知的消息惴惴不安,而现在容久先是不请自来,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很难不让人多想。
虽说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发生的时机太巧了。
光明磊落的人自然不惧,可他本就做贼心虚,一时间几乎要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难道容久已经知道那些杀手是他派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