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噼啪一响,不知乱了谁的心跳。
容久睨了她一眼,不甚自然地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沈莺歌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哪有说笑?我在很认真的哄你。”
“哄我?”容久讥笑一声,只差没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顾:“本督又不是孩童,哄我作甚?”
有时,无处发泄的怒气并不代表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被压抑在心里而已。
容久既气她逞强,更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她受伤,一直拖到人都晕过去了才知晓伤势严重。
那般触目惊心的伤口,光是看一眼都让他几欲失控,恨不得千刀万剐了罪魁祸首才好。
他甚至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改了主意,不想让那些人轻易去死了。
可当下他的怒意无处发泄,沈莺歌还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他不想让自己失控的情绪伤到她,便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沈莺歌盯着容久没什么表情的面容瞧了瞧,无奈撇嘴。
听听,自称都从“我”变回“本督”了,还说不生气呢!亏她刚夸完他诚实,就又变回了锯嘴葫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吧。
认命地叹了口气,沈莺歌也不再纠结,搭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点了两下空出的半张床榻:“好好好,是我需要九千岁哄,那求您再满足我这个伤员一个小小的愿望吧,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再不休息,她真担心这人会英年早逝。
容久与她故作诚恳的眼神对视片刻,起身脱去外袍。
如钱府主宅一样,别院的各个陈设家具也都造价不菲,例如这间屋子的床榻便宽敞得很,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沈莺歌躺在外半侧,看着容久脱去外袍后,小心避开自己挪到里面的动作,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么听话还是第一次见。
而她这声笑自然没能逃过容久的耳朵,眼刀立即应声扫来。
“你笑什么?”
沈莺歌抽了抽嘴角,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些事。”
避开对方狐疑的目光,身边一阵窸窸窣窣后,容久在她身边躺下,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在姜嬷嬷家的那个夜晚。
沈莺歌蜷了蜷手指,一点点挪过去握住了容久的手。
“睡吧,等天亮了我叫你。”
容久想说早该天亮了,只是外头下着雨,一直阴着而已。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阖上双眼。
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在窗纸上,世间万物都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容久陷入阔别多日的安眠。
沈莺歌扭头看向身旁。
暖橘色烛光铺陈在容久的脸庞上,勾勒出流畅俊美的轮廓。
睫羽阴影投在泛着淡青色的下眼睑边缘,展开一道毛茸茸的扇形弧度,浅色双唇自然抿紧,中和了清醒时锋利的凛然戾气。
如同一把归鞘利剑,在长久的征伐之后,终于陷入短暂的沉睡。
鬼使神差的,沈莺歌凑过去,在他颊边落下羽毛般的轻吻。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来人似乎有所顾忌,敲门的动作很是克制。
但即使如此,容久还是微微皱了下眉,像是要被惊醒,沈莺歌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轻轻拍了拍。
安抚的成果显而易见。
眉宇重新舒展,抿合的薄唇动了动,似是梦中呓语。
沈莺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累了啊,对周遭风吹草动如此敏感的人竟然没被吵醒。
她翘起唇角,从榻上坐了起来,随手拿过搭在一边的外袍披在身上,向门口走去。
其实在缓过那阵头晕之后她就能动了,伤得很重确实不假,但若不以此为借口,容久又怎会乖乖上床休息。
她从不是需要被精心呵护的菟丝花。
风霜雨雪无法摧折她的根骨,疼痛苦难终归都会化为养料,云开雾散之后,她将生长出更为坚韧的枝叶。
浮寒知道沈莺歌在养伤,容久之前阴沉的脸色也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
那些关于两人不和的流言……果然是假的吧。
虽然不知督主为何放任,甚至助长这样的谣言,但浮寒相信,督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的脑子没有逐暖灵活,胜在直觉过人。
不过……
过人的直觉也并未让浮寒料到,来开门的竟然是沈莺歌。
“你……”
他刚想说些什么,视线移到对方肩上时,忽地瞳孔巨震。
沈莺歌走出来,转身关上房门,朝他招了招手。
浮寒像个木偶人似地迈动僵硬腿脚,跟着对方来到院中回廊。
沈莺歌坐在廊下,有些虚弱地靠在栏杆上,一抬头,就见对方仍在愣神。
她不明所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愣着干什么呢?”
浮寒盯着她看了又看,欲语还休,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一句:“……督主呢?”
沈莺歌指了指房门:“刚睡下,他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
这一句话瞬间打开了浮寒的话匣子,逐暖不在,没人能倾听他的碎碎念,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
“何止是没休息好!”
或许连浮寒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颇有些终于找到人告状的痛心疾首。
“自从那晚发现你……和花麓不见了,督主就没合过眼,他要在这里稳住潘靖和钱东林,还要派人暗中搜寻你们的下落,调遣人手,统筹大局……好不容易把你们盼回来,结果你又倒下了,督主守了一夜,我们又不敢劝,劝了他也不听……”
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
沈莺歌扭头朝卧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下轻叹。
“对了,你来找他有何事?若是不便告知也无妨,我这就去叫醒他。”沈莺歌及时打断浮寒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低声问道。
浮寒打量了她一眼,心道,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况且这事本就是他们一起在查,就算叫醒容久,估计他刚说完,扭头沈莺歌就知道了。
顿了下,浮寒道:“不必了,告诉你也一样,等督主醒来后你帮忙转告一声。”
沈莺歌莞尔,点头道:“好。”
浮寒正色道:“我们在赵家庄山神庙蹲守的人发现,那里管事的人很可能在掩盖一些事情,换句话说,他们经人授意,故意伪造出了看似平和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