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巡抚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约莫二百数,迅速排布在土墙之前。
白建章和杨县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狗官这时候来救场了?”
而马有才此时早已稳了心神。此人诡计多端,狡猾难测,必须万分小心,才能不落入他的圈套。
围抢稀粥的灾民们见到突然来了这么多官兵,像是见了牧羊犬一般,不敢有大动作。
这群官兵们个个手握刀剑,肩背弓弩,在他们面前,手无寸铁的灾民们就如同待宰羔羊。
韦巡抚驱马慢慢走到马有才面前,在火光的映照下,马有才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蔑视众生的傲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韦志同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马走到马有才面前,韦巡抚略显笨重的身子从马上翻下来。
“下官来迟,让马大人您受了惊吓,实在是失职。”
作为一个年长的、常年身居高位的三品大员,能这样低头给他请罪,实在是难得。
但眼前这个人,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马有才眼神眯了眯,“韦大人说的什么话,多亏了您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这几人于危难之中,只是不知道韦大人从何处调来的兵力?”
“这算不得什么兵力,是当初下官从省府过来的时候,让一个千总随行,不成想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说着,韦巡抚转过身来,对那群灾民怒目而视。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钦差大人。来人,将刚才推挤钦差大人的贱民,全部抓起来处死!”
“是!”后面一群士兵就要抓人。
“不可!”马有才立即出声制止,但他的眼神却始终落在韦巡抚身上。
韦巡抚微弯着腰,“大人,这等贱民,不严加惩治,只会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马有才似乎已经猜到韦巡抚的意图了。
他顿了顿,“韦大人,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本官毕竟也没有受伤,还请韦大人让士兵们退后,起到威慑之意即可。”
“大人,治下,可不能心软啊。”
“韦大人,本官自有决断,你只管听吩咐即可。”
马有才脸上似笑非笑,如果马上飞在这里,就会微微后退,不敢多嘴,因为这个时候,一般就代表着马大人开始有怒火了。
“好。”韦巡抚微微一笑,“下官自当听命。”
马有才没想到韦巡抚能这么听话,或者说,能这么轻易退兵。
韦巡抚翻身上马,在马上对着下面的百姓高声道:“马大人爱民如子,饶恕尔等罪过,尔等若再以下犯上,就是死罪,决不轻饶!”
他走到路口处,吩咐了几句,那群士兵就分散开来,在四周防守。
大牛眼神警惕,在马有才耳边嘀咕,“这狗官在搞什么鬼勾当?”
“连你也看出来他在搞鬼勾当。”
大牛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还未想明白,袁泗拉了拉马有才的衣角,“大人,这里不安全,咱们先上去吧。”
“不着急。”马有才说着,朝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乡亲们,大家暂且先回去,等赈灾粮食一到,立即分给大家。”
一听让走,灾民们又慌了起来,肚子里仿佛有一个恶魔,迫使他们挣扎求生。
“大人,您刚才说有粥的,再给我们些吧,我们都没有吃到。”
“是啊,再给些吧,给点吃的吧。”
看到那些祈求的面孔,马有才真的很想大手一挥,让天上下起粮食雨。
但是没粥了,真的没了。
杨县丞在高台上也喊:“老百姓们,咱们堵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去城门口等着,粮食到了马上就能分。”
内中一个汉子急了,跳起来大骂:
“骗子!都是骗子,都是狗官!就忽悠我们走,刚才还说每个人都能吃到,就那么一小桶,够谁吃的?”
马有才又朝前走近几步,两手挥舞着安抚:
“乡亲们,听我说,咱们现在粮食紧迫,大家再等一等,不出三日,江南就有粮食运来了。”
“三日又三日,三日过了再等六日,等来等去,粮食影儿都没见到,只等来自己的白骨!”
“大人啊,”一个老妇手朝上举着,好像在跟老天爷哀呼,“您有没有粒米未进等三日?若是能等,我们也不用忍饥挨饿跑到这里了。”
一个汉子喊道:“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他们还有力气搭这么多架子、堆这么些土墙,没有粮食吃,哪来的力气?分明是骗我们,不肯给我们粮食吃。”
“我们要粮食!我们要粮食!把粮食交出来!”
灾民们纷纷呼喊起来,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往前冲,要翻越壕沟的土墙,情势愈发危急。
“弓箭手准备!”韦巡抚身边的门千总命令手下士兵。
韦巡抚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必急躁,“急什么,火候还不到。”
袁泗等人对灾民厉声喝止:“不许过来!”
一个汉子瞄了瞄四周,猛然冲出灾民群,朝马大人撞去。
马有才眼睛一眯,果然,被他猜中了,鱼儿总算上钩。
只是这鱼也太蠢了些。
他往后撤了几步,旁边的袁泗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桶盖挡了上去。
众人被这一冲突吸引了视线,忽而又一道身影闪过,另一个人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朝着马大人撞过去。
马有才吃了一惊,急忙躲闪,大牛情急之下用身子挡了上去。
那一刹那,他预感到自己肚子恐怕要开个洞了。
“大人!”
“大牛!”
砰!那行刺之人与大牛和马有才人撞在一起,五脏六腑似乎都撞碎了,各自向后倒去。
“啊!杀人啦!”
大牛吓了一跳,摸摸肚子,完好无损,慌忙去看马大人,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并没有受伤。
而那行刺之人,捂着脖子血喷不止,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