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自金国的河东,一个却是大秦的凤翔,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而且好像是一道来的,神态间也没什么敌意与戒备的意思,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
来自河东的崔适是个看上去颇为文雅的中年人,一点也不像是个商人,到像是饱学的儒士,虽是垂着头,表示了一定的恭敬,但骨子里那种文人的傲气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河东?”这些日子找上门来的商人是越来越多,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他帮忙说话,如今汪古部要开边市,这个消息已然确凿无疑,但这里面的道道却有很多。
金国和西夏鞑靼的边市时开时停,限制也是极严,而鞑靼人自开边市还是头一次,这回是要什么货物,给什么价钱,在哪里开放边市等等,对于这些商人来说都是极力想要知道的,其实这些消息便等于是金钱的,这还不算,最重要的便是战马了,鞑靼这边不可能无限制的提供足够的战马,这是一定的了,那么谁能得的多,谁又得的少,可能还会有人根本买不到战马,这中间的关节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并不是大家的身家如何,而是有没有人为他们说话,人家信不信的过你的问题。
为了求他一句话,这些日子送到他这里来的厚礼已经堆满了小半个毡帐,甚至有几个更是许下了让他凭空抽上一成的纯利,也算是下了血本。毕竟他们辛辛苦苦跑来跑去,最后落在手里地真金白银最多也就是两成到三成罢了,赵石什么都不用出,更不用费事,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但赵石是礼物全收,但在不颜惜班和琴其海面前却是连一个字都不带提的,最后反而是琴其海有些看不过去了。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赵石也只是淡淡一句,“商人逐利。不可轻信。”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敷衍之词,这是赵石心底里的想法,这不是受到什么儒家保守思想的影响,认为商人见利忘义,无徳无行的思想产物,而是在经历了后世现代商业大潮之后,对于商人们为追求利润。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以及他们穷奢极欲地生活发自心底的厌恶。
商业战争,这个名词在他脑海中最是深刻,商人们对世界性范围内地资源的渴求,导致了自二战之后的一系列战争,现代战争已不是征服为主,而是对各种资源的掠夺,所谓的大国政治,多数便是商人政治。
经历了国内**十年代的商业大潮之后。对于闭关锁国这一过于极端的国策地彻底摒弃,使人们开始疯狂的迷信商业和金钱,这只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罢了,导致的不仅仅是人们道德理念的倒退甚至是崩溃,还有随着商人们贪婪的目光而出现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以及越来越近的全球战争的脚步。
而对于赵石来说,这些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是出自军人本能地对这些惟利是图,见缝插针的商人感到反感和不信任。
说他偏执也好,说他不懂得利用机会也罢,反正他压根就没想和这些商人扯上什么关系。
不过眼前两个人不同,两个人虽然都是商人的身份过来的,但不管是一脸斯文气的崔适,还是一身贵气官威的赵光,在气质上和之前那些商人可都是大相径庭地,再加上这两人一开口就叫出了鹰扬将军几个字,其中赵光又来自大秦的凤翔。身份上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小人出自河东崔氏。今岁随军而入大秦早就听闻将军威名,今日幸得一见将军虎威。果然名不虚传。”
赵石恍然,这人是今年大战之后随军迁入秦境的,也算得上的大秦的百姓了。
这位崔适一脸的淡然从容,便是口中恭维,也看不出半点的谄媚,这样的人物儿也就是汉家才有,在这草原之地,赵石可是没见过半个,君子守内而虚外,一看便知这人是个读老了书的文人了。
相比崔适,三十多岁的赵光便显得有些拘谨,斜着身子坐在那里,便是眼珠转动瞧过来,也并不直视,赵石熟悉这种神态,这是下官见到上官之后,常有地做派,即显得恭敬,又不过于低三下四。
“末将赵光,有口信带给将军大人,崔兄,可否避让一下?”
崔适微微一笑,微微行了一礼,起身出帐。
直到帐内只剩下两个人,赵光才肃容起身,“将军,末将这里有皇太后娘娘地口谕,您看是不是跪接一下。”
赵石暗自骂了一声娘,到也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只是心里有些诧异,到也不是因为别地,这两个人来自大秦,传什么命令过来到也不奇怪,只是怎么传信过来的成了皇太后了?
赵光微微一笑,缓声道:“太后娘娘说了,赵石,你怎么跑到胡人的地界去了?听说那里天寒地冻的,人们还在吃生肉是不是?胡人一年都不洗上一次澡可也是有的?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皇帝听说你失了踪,还着急的很,后来听说你去了胡地,却又恼火的紧,朝廷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也在拿你擅离职守做文章,皇帝虽然想派人出来寻你,但却碍于物议,但哀家这里没没这个忌讳,所以派了赵光出来找你,按辈分,你们同辈,不过他官儿小,你愿意叫他声三哥是抬举了他,不愿意就当手下使唤,他要有什么怨言,回来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还有,赶紧回京,不用怕。那些个嫉贤妒能的再多嘴,有我给你撑腰,你这次出去也受了不少委屈,回来跟我说,姨奶奶帮你出气国家正值用人之际,皇帝地性子哀家清楚,总归不会让功臣没个下场的。”
既然是口谕。这里面也就没什么文绉绉的话语,不那么正式。也亏这个赵光记性不错,竟是把这么大段话几乎重复的一字不差,就连里面关切的语气都学了个七八分,复述完毕,立马上前一把将赵石扶了起来,笑语连珠,“大人这恩宠实在是让旁人羡慕都来不及的卑职现任羽林右卫仓曹库官。沾了皇亲的光儿,才弄地这个差事,这次可是太后娘娘亲自将卑职叫进宫里当面吩咐的,为了不落人口实,太后娘娘也就没写手书。
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没想到到了这里,就已经听到大人之威名,啧啧。这才几个月地功夫吧?大人的名字就已经遍传草原,这等才干,着实让人钦服啊。”
赵石也笑了,来草原已经数月之久,扎一见到秦国来人,到也觉得很是亲切。“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李将军他们已经回京了?”
“李金华将军?两个月之前李将军便已带兵返京,啧啧,当时那场面卑职可是去了的,百战之军果然不同凡响,皇上更是亲自下旨,诏枢密副使汪道存汪大人亲自率众官亲迎,大人率一只孤军,转战千里的故事已然遍传京师,圣上也是龙颜大悦。赐下的恩赏也尤为丰厚。私下里谓大人为第二个勇毅侯的。
不过大人行事也太过。出人意表了些,一些御史台和兵部的跳梁小丑参大人擅离职守。又临敌畏战,弃众军于不顾之嫌,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鸡蛋里挑骨头,有人嫉妒大人地功劳而已,陛下圣明,哪里会为他们所惑?
之后更有李将军力陈大人于数万金兵围追堵截之中,率兵亲自断后,最后溃围而出的功劳,现在估计朝野物议已然平息了的,不过卑职被太后娘娘催促出京,并没听到陛下对大人的封赏”
“魏王殿下”
这人到也机灵的很,眼光一闪,马上便道:“魏王殿下劳苦功高,又受了伤,已然回京述职修养,也许在枢密院任职,也许是武学,也许是兵部,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赵光神态之间尊敬中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好之意,也许赵石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太后那里对他如此关切的原因,但赵光心里却是明镜一样。
赵氏一族也可以说是世代将门,但从大秦立国以来,却从未出过一位赫赫有名地将军,便是当今太后被选为妃嫔,如今更已贵为太后,赵氏一族也未见有多少起色,纠其根底,还是族内子弟不成器的缘故了。
而这个本路冒出来的赵氏远支子弟,从一介寒门,不数年间便已经贵为羽林指挥使,若说之前还有人说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是走了运道罢了,之后东征之际,这人率兵连破金兵,屡建功勋,就已经不能用运气来形容了,隐隐然,此人已是大秦年轻一代将领之首。
这样一个人,不管这亲戚关系是怎么来的,如今也总算是赵氏一族中人,自然便有许多族中之人对他寄予厚望,给以关注的,听说赵石陷于河东,很可能已然战死,失望之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据说那位在凤翔掌管团练,当今太后地父亲大人更是在得到消息之后破口大骂,小人妒才,陷大将于敌阵而不救,着实该死云云,可见其痛心之处了。
不过峰回路转,这人竟然活的好好的,消息传回京师,自然便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太后这边更是大喜过望,召他进宫不过是因为他是赵氏长房三子,值得信任罢了。
不过他心里也没底,胡人的地方是那么好去的?还要路过金国境内,一个不好就得把这条命给丢了。
还好,身在河中,他远支的一个侄子保举来了一个人,这人出身崔氏大族,才入大秦不久,在崔氏族内,对河东的山川地理熟悉的人大有人在,于是先到河中,在崔氏族内找了个靠得住的人带路,这才出关东向,一路上没少担惊受怕,不过,这差事到现在看来,是办下来了,只要跟着这位看上去活蹦乱跳地大人回去,这功劳总自然也就少不了他赵光一份地了。
赵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道了句果然,那位圣上心机城府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怎么会给魏王谋反地机会?
“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早日回京为上。”
“不急。”心情放松之下,到也不急着往回赶了,“好好休息几天,这一路上很是辛苦吧?”
赵光苦笑,这一路上哪里是辛苦两个字可以概括得了的?这简直就像是在提着脑袋赶路,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为了少些麻烦,连个护卫都没敢带,他虽是将门出身,胆气到也不是太小,但身处敌境,人生地不熟的,路上遇到哪个都好像不怀好意一般,这等的煎熬着实考验人的神经坚韧程度。
不过这些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听见这位还要呆上些日子,心中也唯有苦笑,这穷乡僻壤的,周围都是些浑身散发着羊膻味儿的胡人,到处都是冰雪,有什么好呆的,真难为了这些胡人,竟然在这里生息繁衍至今,怪不得从古到今,胡人们总是免不了南侵呢,但眼前却是闪过那个靓丽的好像让人不敢逼视的少女身影,心中到也有些恍然。
想到这个,面色不禁有些古怪,“还好。就是草原上风太大了些,也过于寒冷了些,卑职身子骨虽然也称强健,但还是有些受不住这里的风雪。”
“这里冷是冷了些,但这里的风光人物都还可以,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些,咱们就启程回去,你是不知道,这草原上的风雪着实可畏可怖,之前就遇到过一次,我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安心住下,也许将来咱们还有再来的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