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杀。”
“杀啊。”
千军共一呼,声势如潮,不用多余的废话,也不用过多的激励众军士气,因为人人都已明白,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成都城内守军几乎倾巢而出,身为监军,须发皆白的李严蓄更是身先士卒,众将各个争先,麾下兵卒哪里有退后的道理?
数万秦军在李严蓄挥刀前指的瞬间,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之声,前锋,众军,后卫渐次向前涌动,开始还慢,越来越快,如同决堤的潮水般向乱军大营冲击而去。
所选位置也极为刁钻,正是蛮族兵马与乱匪接连之处,兵卒奔跑之间,数百米的距离瞬即过去。
乱匪大营当中,呼喊之声已然连成一片,乱匪也集结了一些人马挡在前面,蛮族兵马已经拔营而起,黑夜当中,仓促拔营本就是兵家大忌,但蛮族此来只为金银美人,并无殊死决战之心。
北边篝火一起,众家蛮王便已有了去意,根本没派人去查看虚实,便已准备退兵而走,而蛮族大营的位置又在乱军大营正中,他这里拔营不要紧,却是将周围各处营寨闹的纷乱异常,一些乱匪头领根本不知道蛮族兵马的意图,犹自派人去打问,还没等他们纳过闷来,蛮族大军已经开始缓缓向北移动。
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蛮族兵马是去抵挡秦人的,但有些聪明的却已想到,蛮族的龟儿子们这是要跑,慌乱之下,别无他法,只能派人急告教尊,但蛮族人马收束停当,去意之坚却哪里是他们能想得到的?近十万人马,一旦拔营而起,造成的混乱可不是一点半点,凡挡在路上的乱匪皆被蛮族驱赶砍杀,几乎无可阻挡,更是将乱军大营搅和的一锅粥相仿了。
等到守城秦军出城列阵,蛮族兵马更是加快了动作,只想在秦军尚未来到之前脱离开去,径回南蛮之地,让汉人自己去狗咬狗便是,众家蛮王拼了命似的传令下去,不要再顾及其他,加快行军速度,如此一来,那些本就蛮横无比的蛮兵哪里还会客气,凡是拦在去路之上的,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皆都被砍杀当场,下起手来是毫不留情,只一心想着为大军清开道路。
这么下来,阻拦在秦军前面的盗匪如割麦子般被秦军前锋砍倒一片,秦军几乎毫无滞碍般冲入乱军大营,在混乱的乱军大营当中搅起一片腥风血雨,冲溃前方一切阻碍,直直从乱军大营中间插了进去,将乱军大营彻底截成了两段。
虽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两面夹攻,但情势对于乱匪来说,却已没了任何悬念,此时更是雪上加霜的则是乱匪群龙无首,没有任何人出来协调指挥,数十万人,战死者其实少之又少,更多的则是和无头苍蝇般在大营中乱窜,就算有些人聚集起了手下,也是各自为战,丝毫不能形成足够的战力来挡住秦军的攻势。
而那边厢一直毫无动静的蜀军也有了动作,一队队的蜀军离开东边大营,缓缓向北边方向退却,心思不言自明,和蛮族大军一般无二,也是只想着尽快脱离这混乱的战场。
“怎么办?怎么办?”
乱匪中军大帐之中,在方万川昏倒之后,众人是彻底慌了神儿,方万川的这两个儿子虽说聪明,但到底年纪轻轻,没经过什么阵仗,方万川这一倒下,在此紧要关头,两个年轻人一下子便觉得天好像都塌了下来,立时便没了半分的主意。
先是七手八脚将出气多进气少的方万川抬到床上,又将张神医召了来,一群人围着床榻也顾不得旁的什么事了。
过不得多少时候,秦军自西攻入大营,大营之中越来越乱,神教部将也都惊慌失措,纷纷派人来问到底该是如何,但方万川昏迷不醒,两位祭酒大人也慌了手脚,丝毫没有半点有用的主意,这才是真正的群龙无首,到得那张神医把完了脉相,黯然摇头,道了一句,教尊大人心力交瘁,今又急怒攻心,恐怕。
一听这话,方万川的两个幼子是悲声大放,帐中众人跪倒了一地,愁云惨淡之间,众人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念头,神教完了。
而这个时候,李秀却是急急赶了过来,一瞅这个情形,心中也是冰凉,但军情如火,也只有勉强镇定下心神,劝了这个劝那个,却哪里劝得住?
没奈何间,脑中却是灵光一闪,立即叫过人来,低声吩咐,去将那被软禁起来的大祭酒和方半儒两人叫过来。
就这般耽搁了许多时候,而大营之中却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相仿,守城秦军也冲入了大营,蛮族大军意向不明,蜀军也有异动,西边喊杀之声越来越烈,显然秦军攻势如潮,局势已是危如累卵,而眼前又是这么一副景象,瞅着床榻之上骨瘦如柴,双目紧闭,脸如白纸般的神教教尊,再听得外间那混乱如末日般的呼嚎之声,李秀心灰如死,王图霸业,转眼成空,身死教灭,也许就在今晚。
再瞅帐内这一群人,李秀紧紧抿住嘴唇,脸上鄙夷之色再无任何掩饰,若说老教主雄心壮志,但才略稍有不足,心胸也有些不够的话,那么老教主寄予厚望了这两个幼子却是真真让人无言以对了。
神教英才本来不少,若老教主之前任人能不拘一格,防范之心不那么重的话,多数就不会有今日之局,而现在败局已定之下,眼前这两位若能镇静已对,也当能保全些人才,为神教留些元气,但如今嘛。
竖子不足与谋,想到此处,心中已满是悲凉,再不说话,转身便出了大帐,负手等在帐外。
一个多时辰过去,月光之下,乱匪已是兵败如山倒,黑压压的秦军自西向东,如驱赶羊群般将乱匪赶的狼奔豕突,乱匪心胆皆裂之下,再也无人敢于阻挡秦军锋锐。
而李严蓄所部则已冲过半个乱军大营,所过之处,一片浪迹,从天空望下去,好似紧紧咬住蛮族大军的尾巴杀了过去,蛮族兵众撤兵仓促,又值黑夜,头领不知兵法,部下没有严明军法的约束,若是山林之间也就罢了,一窝蜂钻进林间,也能逃得过去,但在这成都平原之上,匆忙而走,为秦军衔尾追击,即便蛮族兵众悍勇强蛮,此时也如丧家之犬,走了没有数里,便已经乱做一团,任那些蛮王头领呼喝不断,也是无济于事。
有的欲回身与秦人拼命,有的则在头领命令之下向北奔走,也不用秦军追上来,自相践踏,死伤不少,黑夜中,四处皆是呼嚎奔走之声,有的晕头转向之下,不多时部众便已走散了小半。
“杀,不要恋战,杀过去,杀过去”西边喊杀之声越来越近,李严蓄这里也是急了,若是等援军那边杀过来,黑夜当中,难免遭了池鱼之殃,若为自家人冲散,那才叫个笑话,心急之下,只是一叠声的催促大军前行。
后面秦军加快了冲击速度,这下可是苦了蛮族,不多时后边便被秦军追上,稍一接战,秦军士卒奋勇向前,蛮人却无半点战心,这么一来,真真是一触即溃,蛮族大军自北来参战,一直没有多少损伤,而今晚一战之下,因缘巧合,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后面的蛮族兵马便被秦军冲的大溃。
而蛮人也过于贪心,将抢来的辎重尽皆摆在中军,即便是退兵,也没舍得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扔下,拖慢了速度不说,后面一旦崩溃,立即便牵连到了中军,乱成了一团,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好在秦军冲击方向和蛮族这里有些偏差,只在侧后方向挨着蛮族兵马冲了过去,扫了蛮族一下,并未穷追猛打,饶是如此,蛮族兵马损伤也不可谓不重。
又过大半个时辰,李严蓄所部终是一口气冲过了乱军大营,见周围营帐渐少,也再无成队的乱匪出现,李严蓄立即命人停下整军,后队变前队,在乱军后方列开了堂堂之阵。
而此时乱军大营之中才真正是天翻地覆,从西边涌过来的成千上万的败兵如蝗虫过境般横扫乱军大营,到处皆是惊恐逃窜的乱匪身影,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孩子的哭喊之声,一片末日来临的地狱景象。
彻底的崩溃,再没有一点的悬念,如今还算完整的蜀军早已渐渐脱离了战场,向东退去,而蛮族大军也终为当初的骄横和贪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没能在败兵来临之前退出大营。
成千上万的败兵逃下来,那景象非是亲眼见到又如何能想象的出来?深谙战阵的人都知道,只想夺路而逃的败兵比之冲锋的战士更加难以抵挡,只因这些人心胆已丧,只想着逃命求活,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们根本不敢和追在身后的敌人拼命,但对于挡在自己前面的自家人可丝毫不会手软。
当混乱的蛮族兵马面对这些败兵的时候,根本没见过这等场景的蛮人更是没有任何应对的措置,先还派出一些兵马挡在侧面,但根本无济于事,蜂拥而至的败兵在绝望之下将所有被激发出来的最后的勇气都用在了挡住自己逃命之路的蛮族兵马身上。
崩溃,毫无悬念的崩溃,当红着眼睛的败兵挥舞起手中的兵刃,狂乱的砍杀拦在自己前面的所有东西的时候,即便蛮人再过悍勇,也是阻拦不住,队伍被冲开,截断,随着败下来的败兵越来越多,如同洪流冲开堤坝,将蛮族大军冲的是支离破碎,只被踩死的蛮人便是不计其数,十四位蛮王,死于败兵之手的便有六位,其余已李成贵为首,心胆皆裂之下,也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败兵的行列,蜂拥向东逃去。
“放下刀枪,跪地者不杀。”
“弃兵伏地者不死”
“持械顽抗者杀无赦。”
天色微明,激战了整夜的战场之上,带着秦腔不一而足的呼喊声渐渐成为了战场之上的主旋律,数十里联营,成群结队的俘虏被聚集了起来,分别看守,战火硝烟还未散尽,残破的乱军大营在晨曦当中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见证了一夜之间,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整个过程。
两部秦军已经会合在了一起,疲惫的秦军将士并未放松,在控制了整个乱军大营之后,便立即分兵四出,追亡逐北。
大胜,毫无疑问的大胜,也是让人不敢想象的大胜,数十万敌军一夜之间为秦军击溃,而秦军自己却损伤轻微,虽说敌军多数逃走,蜀军意向不明,牵扯了一些秦军军力,但辉煌至极的战果却是肯定了的。
乱匪大溃,蛮族兵马大溃,数十万人逃散在成都平原之上,只等秦军追逐砍杀俘虏,可以说,这是秦军入蜀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也不为过的。
有的秦军士卒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援军以及南征将士混合在一处,痛哭流涕者有之,欢呼拥抱者有之,打扫战场本来是战后最血腥的一幕,但此时看起来,却是多了几分喜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