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皇上应答应镇南侯的请求。”孙传庭惴惴不安地说完话,垂下眼帘,恭谨地站在那里,等待崇祯表态。
孙传庭料想中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崇祯清冷的声音方才在御书房中再度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疲倦和寂寥之意,“孙卿,你会否相信,有人只凭空口白牙,便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弄到五十万两银子?”
“这个,臣实在难以置信。”一脸懵逼的孙传庭,仔细思忖了半晌,方才回答。
崇祯对他的迟钝,似是并无气恼之意。
“那你可能相信,这世间真有神仙之法,可以于千里之外,释放天雷,杀伤敌寇?”崇祯再度问道。
“这个,”这一次孙传庭明显迟疑的时间更长,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除非是臣亲眼目睹,否则臣很难相信会有如此仙法。”
“那,你可否会相信,我大明士卒,也能以一当十,以区区八千兵马,击溃满鞑十万大军?”
孙传庭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顿时便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情,一时间被震撼得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崇祯叹了一口气,随意地摆了摆手,“孙卿,你且先退下罢。”
孙传庭顿时便如蒙大赦一般,对崇祯再次磕头行礼,随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把高起潜给朕唤来。”崇祯低声吩咐道。
片刻之后,看着匆匆赶来的高起潜,崇祯随手将赵无忌的奏折扔给了他,“高起潜,这份奏折,你且看看。”
数日之后,福建城中的某处豪华府邸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植物蔓藤枝叶,映照在青石地砖之上,显露出金色璀璨的点点光斑,微风中带来甜丝丝的花香气味,露天的花厅中,春风满面的赵无忌,正与几名衣衫华贵之人谈笑风生。
赵无忌今日亦是一身锦衣华服,腰间佩戴着块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玉佩,如玉树临风一般,更显得丰神俊雅。
以他为中心,三个人团团簇拥。
一名三十余岁,大腹便便的矮胖男子,一名身材修长,同样是三十余岁的儒雅书生,此外,还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冯锡范手持长枪,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人身旁不远处,眼光中隐藏着几分郁郁不欢的气息。
他已经被萧奕辅从大牢中放了出来,离开了阴暗潮湿,处处散发血腥和死尸味道的牢房,还来不及高兴,冯锡范就成了赵无忌的贴身侍卫。
郑成功如今正带着他的另一名得力手下刘国轩,率领着郑家水师,在海上四处寻找曾德的舰队,伺机与其决战并歼灭之,却派人给冯锡范传话,让他听从镇南侯赵无忌的调遣。
冯锡范的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赵无忌。
性格耿直的冯锡范很不喜欢这个任务,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战场上与敌人进行一场痛快的厮杀,而不是在这里给别人当保镖。
但他无法违抗赵无忌的命令。
矮胖男子对赵无忌谄媚地笑着,道:“大人不畏艰难,亲自刺杀叛将施琅,为我福建百姓除一大害,我等众人,对大人皆是好生的钦佩。”
赵无忌仰天哈哈笑了两声,神情也有些得意,“本官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刺杀一个小小的施琅,算不了什么,对了俞会长,这几日那些外地的缙绅客商,到的怎么样了?”
矮胖男子姓俞,名松,虽然他大腹便便,整日都是笑呵呵的,看似毫无心机,其实此人乃是泉州当地有数的富豪,他同时也是泉州商会的会长。
儒雅书生姓苏,他是福州商会会长苏文山的长子苏瑾,至于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他年纪轻轻,却也是个厉害人物,此人便是福州商会的副会长蒲子清。
俞松笑道:“听得是大人相召,福建一地缙绅客商纷纷赶来,据小人初步统计,应至少已有三四百人到达此地。”
海盗倭寇对福建的袭扰,最近让萧奕辅颇为头疼,还好赵无忌将自己带来的一千铁骑,派出去了五百人,交由陈凡统率,命其配合官军进行剿匪。
这队精锐骑兵一出手,以其强大的机动力和战力,剿灭了好几股海盗,立竿见影地遏制住了倭寇的猖獗势头。
只是福建的海岸线实在太长,海贼和倭寇虽然实力并不是很强,多则百人,少则二三十人,但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行动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倭寇和海贼依旧在不断活动,只不过他们变得更加狡猾,动作也更为迅速。
但海盗的猖獗,却也给赵无忌打算在福建当地组建团练创造了方便。
赵无忌此次以他自己的名义,向福建各地缙绅土豪散发消息,声称要举办一次盛大聚会,在聚会中,赵无忌将会就福建当地的发展以及安全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倡议。
赵无忌商才高超的名声早已家喻户晓,并且他这个镇南侯的爵位,乃是以战场军功而得来,是以各地的缙绅土豪都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纷纷前来福州参加此次聚会。
或为发财,或为安全。
聚会之日,便定在后日。
据说在这次聚会中,赵无忌也会代表郑芝豹,宣布对施琅之前侵占郑家时,对那些豪商和官员让渡的利益做出处理。
这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郑芝龙作为东亚海域霸主,势力庞大无比,与福建官场和商人们更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关于郑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得福建官场和豪族们的阵阵动荡。
“在下冒昧问一句,听坊间传闻,大人似是有意废止施琅当初与他人签订的所有协定?”苏瑾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旁的俞松和蒲子清几乎同时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这个自然,”赵无忌冷哼了一声,说道:“郑家的继承人乃是郑芝豹和郑成功叔侄,与施琅有何关系?他又有何权力,随便将郑家的利益让渡给他人?”
“所有施琅签署的协议,都要统统废止,确实有必要继续执行的,也要经过和郑家的协商谈判后,再更改条款,重新签订!”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一点,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但此刻听赵无忌亲口说出他的打算,俞松等三人皆是心中有些担忧。
郑家的事情,干系太大,涉及太广,除了赵无忌,再没有人会有如此能力和魄力,解决此事。
便是巡抚萧奕辅,也不敢轻易参与其中。
一个处理不慎,很容易引起整个福建官场以及缙绅豪商阶层的激烈反弹。
“只是,大人虽然武功赫赫,威名远扬,但此举是否有些过于激烈?”迟疑了片刻之后,蒲子清开口说道,“毕竟此事牵扯的人实在太多,整个福建官场,与郑家有来往的,恐怕不少。”
回答他的,则是赵无忌的又一阵长笑。
“本官自尸山血海中杀出,一路遇上多少惊涛骇浪,困苦绝境,却都被本官一一平安度过,这等区区小事,你等三人又何必担心?”
随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冯锡范身影,赵无忌语气淡然地继续说道:“本官大军在手,又会怕得谁来?”
俞松笑而不语,微微颔首,似是对赵无忌的言辞极为赞同,苏瑾的脸色则明显有些慌乱,而蒲子清则微微皱眉,露出忧色。
不远处的冯锡范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家的这位侯爷,信心未必也有些太强了。
赵无忌手下士卒精锐无双,这是不假,但如今赵无忌身边可只有五百兵马,由刘芳亮率领,其余人马,则正在陈凡的率领下,在福建沿海各地帮助官军追剿那些忠于施琅,曾德的叛军余党。
赵无忌如今身边的兵力委实不多。
更何况世间之事,岂是单纯以强大武力便可轻易解决?念及此处,苏瑾收敛心情,看向赵无忌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视之色。
他虽然只有三十余岁,但在他父亲苏文山有意的培养下,这些年来,苏家的生意倒有大半都是他在出面处理,像赵无忌这样年纪轻轻,骤居高位便趾高气扬,疏忽大意以至于最终失败的权贵或商人,他却也见了好几位。
想起临来之前,父亲叮嘱自己的话语,苏瑾决定明智地与这位镇南侯保持一定距离,以免被人误认是这位大人的铁杆同党,惨遭池鱼之祸。
“大人兵锋精锐,举世皆知,却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在福建一地,组建团练?”俞松笑呵呵地问道。
“本官将会留一大将驻守此地,负责募集,训练团练乡勇之事,至于募兵养兵的费用,则还需要你等开明缙绅,踊跃募捐。”赵无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毕竟这些兵,也是用来保护你们的。”
苏瑾和蒲子清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想果然如此。
看来这位镇南侯,打得确实是用福建缙绅豪商的钱,来发展壮大自己手中兵力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