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顺这话吓了我一跳,立马儿叫我联想到冰块被火融化掉的情形,连忙朝陈辉脸上一看,就见陈辉一张脸通红,在火光映耀下,脸皮上泛起一层水光,水光映着火光,在一晃一晃的,十分的诡异,好像整张脸真的要化了似的。
我连忙蹲过去把陈辉抱了起来,一摸陈辉的脸,外面是烫的,里面感觉还是冰凉冰凉的,连忙招呼傻牛强顺两个,扯起大衣,把陈辉抬起来往篝火远处挪一挪。
当时我们年龄小,不知道救这种被冻的人得慢慢来,最好用人的体温去焐,让被冻的人循序渐进自身回暖,这样血液才能循环流通。用火这么强烈的烤,就像在揠苗助长,人体回暖需要从内到外,我们这么做,等于是反其道而行之,从外到内,不但不能救人,还可能会导致被冻的人表皮热胀冷缩、表皮血管或者皮肤坏死。
要说皮肤会被烤化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陈辉这时候皮肤通红面带水光,看着有些吓人,都是因为我们三个啥都不动,傻不拉几的让他离篝火太近了。
抬到远处,傻牛和强顺把身上的军大衣也都脱了下来,给陈辉盖在了身上。
三个人七手八脚忙活一阵,陈辉脸上的红光终于退了,我又试了试他的鼻息,均匀了很多,这算是有惊无险,情况往好的一面发展了,但是,悄无声息的,天上竟然飘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山遍野,屋漏还他娘的逢了连日雨,我当时真想指天大骂。
就在这时候,强顺突然“哎呦”一声,紧跟着“啊”一声惊叫,身子骨碌碌从平台上滚了下去,等我扭头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一口气从平台滚到了山沟里。所幸山沟里积雪深厚,似乎没受啥伤,很快从雪窝里爬了起来,我心说,咋这么不小心呢,这么大的平台也能摔下去。
刚要冲强顺喊一声,问他有事没有,强顺居然冲我大叫道:“上边儿有东西,把我推下来了!”
“啥?”我赶忙转头,把整个平台扫了一遍。巴掌大的一片地方,这时候除了我跟傻牛、昏迷中的陈辉,再没别的啥东西。
强顺在沟里一脸惊悚,喘着粗气叫道:“你们赶紧下来吧,上面真的有东西。”
见强顺喊的煞有介事,我心里顿时一沉,还真是屋漏偏逢连日雨了,陈辉冻僵昏迷不说,老天爷还不赏脸,下起了雪,这时候又来了啥东西凑热闹,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随即在心里一合计,冲强顺喊了一嗓子,“你上来吧,有我在,没事儿!”
强顺闻言,看着平台踌躇起来,我想下去把他揪上来,又怕我一离开,陈辉再出啥事儿,连忙招呼傻牛,“去强顺拉上来。”
傻牛刚要下去,强顺又叫了一声,“不用拉我,我自己能上去。”
强顺慢吞吞爬了上来,我让傻牛照看着陈辉,走到强顺跟前问他,“你没摔着吧?”
强顺摇摇头,警惕地朝整个平台打量了一下,我又问道:“刚才到底是咋回事儿?”
强顺随即又露出一脸惊恐,说道:“刚才我想到边儿上撒尿,谁知道……就感觉后腰给啥东西推了一下,我裤子还没解开就滚下去咧。”
我问道:“你感觉像是啥东西推你的?”
“不知道哇。”强顺随即说道:“这里不干净,咱还是赶紧走吧。”
我抬头朝天上看了看,阴沉沉的,像这种天气,那些魑魅魍魉出来胡闹是很有可能的,尤其是下雨天,路上那些行人的雨伞下面,不单单只有人。
我压低声音对强顺说道:“咱肉眼看不见那东西,你把阴阳眼弄开看看。”
强顺犹豫了一下,不过这回他并没有反对,伸手去解衣服上面的扣子,就在这时候,陈辉呻吟了一声,我们顿时大喜,强顺也不再解扣子,两个人冲冲朝陈辉走了过去。
傻牛这时候见陈辉有了反应,也高兴的不得了,把陈辉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我跟强顺走到跟前蹲了下去,没一会儿,陈辉缓缓睁开了眼睛,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随后有气无力地把目光一扫,眼睛里立马儿亮了一下,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扯了扯脸上的肉,想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自打蓉蓉死了以后,我真的不会笑了,关心地冲陈辉说了一句,“道长,您终于醒了。”
陈辉一脸茫然地朝周围看看,自言自语似的又问道:“这……这还是在山里吗?”
强顺回道:“是呀,为了您,俺们都折腾大半天咧,您总算醒了。”
陈辉闻言就是一愣,像是想起了啥,说道:“你们都小心点儿,这山里不干净。”
我跟强顺随即对视了一眼,就听陈辉又说道:“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山上推下来的……”
“啥?”强顺一听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叫道:“我刚刚也被啥东西推下去咧!”
我皱起了眉头,“赶紧把你的阴阳眼弄开看看。”
强顺迅速把衣裳扣子解开,吐口唾沫擦点胸口的血,打眼朝整个平台上一扫。
我忙问:“有东西吗?”
强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啥也没有,不过我敢肯定,这里真的有东西!”说着,他抬头朝两侧的山峰看了看,顿时叫道:“看见咧,在上面!”抬手朝我们身后的山峰上一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啥也没有,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山头,就剩下漫天的雪花。
我忙问:“到底是个啥东西?”
强顺眨巴几下眼睛回道:“太远咧,看不清楚,像是个四条腿的、黑色的。”
“是只精怪?”
陈辉这时候,给傻牛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扭头朝他看了看,似乎没啥大碍。所幸这是冬天,身上不但穿的厚,山上的积雪也厚,要是搁着夏天,从这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不说伤筋动骨,至少也得头破血流。
陈辉对我们俩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叫道:“不行,得抓住这东西,弄不好就是它把您推下山的。”
强顺也叫道:“肯定也是它把我推下去的!”
两个人都是忿忿的,陈辉说道:“这东西肯定是这山里的,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它又没把咱们怎么样,何苦跟它过不去呢。”
我一咬牙,狠狠说道:“不行,要不是俺们三个来的及时,您就冻死在山里了,这个仇一定要报!”
陈辉听我这么说,蹙起了眉头,像打量陌生人似的,打量了我几眼,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黄河啊,有些话,眼下这时候我不该说,但是又不得不说,你觉不觉得,自从蓉蓉走了以后,你就像变了人……我能看得出来,你心里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了,报仇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我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去看陈辉的眼睛,直到四年后我们分手那天,他都不知道,我把人给弄的一死一疯一残。
强顺忙在旁边打圆场,“道长,俺们都听你的,你说咋样儿俺们就咋样儿。”
四个人很快下了平台,在山沟里顺着原路往回走,我这时候,心里五味陈杂,其实蓉蓉的惨死,把我残忍凶狠的一面勾了出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心魔,尤其像我们这种人,身兼异术,心魔更重,一旦控制不好,那就是伤人伤己的悲惨局面。
陈辉他们三个走在前面,我走在最后面,走出一段距离,我心绪稳定了,把自己拉回了现实,不再去想蓉蓉的事儿。
加快步追上强顺,我小声问他:“刚才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强顺看了我一眼,小声说道:“陈道长刚不是说了么,不让咱去找它了。”
我说道:“我不找,我就怕它跟过来接着害咱们。”
强顺回道:“不见了,可能是跑掉咧。”
我点了点头,朝前面的陈辉看看,我就想不明白了,他追着野人过来干啥呢,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干么。
撇下强顺又追上陈辉,陈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小心翼翼问道:“道长,我有点儿想不明白。”
陈辉问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是我刚才说话重了吗?”
“不是。”我连忙摇头,“不是这事儿,我是想问,您自己一个人,跑进这山里干啥呢?”
陈辉这时候身子还不是太灵便,加上沟里积雪太厚,即便给傻牛扶着,走的也很慢,陈辉说道:“我想找那野人谈谈。”
我顿时一脸疑惑,又问道:“昨天晚上,您没跟他谈呀?”
陈辉叹了口气,“昨天晚上还没跟他谈,他就睡着了,我不忍心喊醒他。”
陈辉朝我们下来的山坡看看,接着又说道:“本打算今天早上再跟他谈的,谁知道我只打了个盹儿,他就不见了,我追到外面,地上只有一串脚印。”
我说道:“那您就顺着脚印追了过来,您到底有啥急事想跟他谈呀?”
我这么一问,陈辉踌躇起来,停了好一会儿,陈辉简短有力地说道:“他是个人,不能像畜生一样活着!”
说完,陈辉居然露出一脸悲痛。
我就特别纳闷儿,陈辉为啥突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野人表现的这么关心呢?
我刚要再问,傻牛叫了一声,“妞,妞路……”放开陈辉朝前跑了起来。
他吐字不清,说的是“有路”,也就是说,山坡上有路能让我们爬上去。
我赶紧扶住陈辉,两个人同时朝傻牛一看,傻牛朝前跑了没多远,停在了山坡底下,抬胳膊一指,欢呼雀跃起来,“路、路……”就见傻牛指的这处山坡不算陡,曲曲折折的好像有一条山上的路。
但是,我把脸立马儿苦了下来,今天傻牛咋犯起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我冲他叫道:“傻牛哥,那路不能走,你看清楚了,咱刚才是从左手边山坡上下来的,这个在咱右手边,越走越远。”
傻牛这时候显得很兴奋,根本不理会我的话,跑回来一把扶住陈辉,“师父,妞路,妞路,上毡,上毡……”
我顿时把眉头皱了起来,上什么山呀上,越上越远,我刚要再跟傻牛解释,陈辉居然冲傻牛一挥手,“走,扶我过去看看。”
“啥?”我就是一愣,停在了原地,傻牛本来就傻,难道陈辉从山上摔下来,也把脑子摔傻了,上这山是朝反方向走的!
师徒俩很快走到那片山坡底下,陈辉问傻牛,“这条路,真的能走吗?”
“嗯嗯!”傻牛笃定地点点头。
我这时候跟强顺一起走了过去,陈辉随即也一脸笃定,扭头对我们俩说道:“咱们就走这条路!”
我顿时一咧嘴,强顺一脸狐疑地问了一句,“道长,咱是不是走反啦?”
连强顺也知道,顺这条路爬上去,越走越远,但是,师徒俩这时候就跟魔怔了似的,陈辉还淡淡地说了我们俩一句,“我自己的徒弟,我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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