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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建筑法则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其实是朋友呀

左央大口嚼着牛排,也不知道是压根儿就不想跟程一蠡说什么,还是正在心里玩命地琢磨措辞,牛排吃下一半,程一蠡招手要了瓶红酒,准备给左央助助兴。

“反正,喝酒我是喝不过你,”左央也等不及醒酒了,往红酒杯里咕咚咕咚灌满了一大杯,像喝红牛一样猛灌了下去,“要醉不如就醉得干脆点儿!我今天就要借酒跟你撒撒风了!”

程一蠡不过只是低头回了条信息的功夫,一瓶红酒已经被左央自己灌下去一大半,紧跟着就看到他的眼神儿开始迷离,程一蠡心说不好,这货真是奔着撒酒疯来的。

可程一蠡等了半天,只见左央摇摇晃晃,半天才憋出来几个酒嗝和一句话。

“你能不能别走?”

程一蠡只喝了半杯红酒,但酒意也让人有些放松下来,他望着对面的左央,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怎么跟他好好正经聊过天,也是,之前左央从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他今天那醉眼迷离的样子,说不定,这就是自己走之前跟他吐衷肠的唯一机会了。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特别装x,特别不接地气,特别贪心,特别精明世故吗?”

“对啊!”

“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程一蠡想告诉左央,有些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他们眼中看到的那么美好,比如有钱,比如大房子,比如那么多簇拥左右的狐朋狗友。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从小程一蠡就明白这个道理,别的不说,就说韩静安,就她那张昂贵的手工床,其实要定期打理包养还要除虫,就像韩静安那么多的衣服,其实每次换季都把她累得要死,程一蠡虽然从小就喜欢断舍离,喜欢过极简生活,到现在为止他每个季度的衣服也不超过十套,但他还是喘不过气。

公司,庞大的宏建就像一个蚂蚁帝国,甚至远比那要复杂得多,不知道蚂蚁是不是也经常因为利益分配和kpi打得你死我活,反正,在程一蠡的印象中,除了第一年刚进宏建时能凭着新鲜感撑下来,而后的多年,他每次进宏建的大门,都会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巨大的机器有着其自身的惯性,一旦运转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但结束总是必然的,再大的企业也有其寿命终止的一天,程一蠡觉得这没什么好不接受或者抱委屈的,要说委屈,历史上比他们委屈的人多了去了,都说这几年市场不好经济寒冬,可要比起灾荒年间,是不是要偷着乐?都说现在审查严格条条框框多,可清朝时期八大徽班进北京,本以为是来赚个盆满钵盘,谁知连着赶上两场国丧,举国上下不让唱戏,戏班上下百十来口揣着满身能耐,就因为皇帝没了,他们就得活活饿死,这不委屈?

人,是忘性极强的动物,而且也热衷于让自己熟练掌握遗忘这一技能,苦难总是不好的,大家以为只要遗忘,就能假装过去的经历不曾存在,程一蠡觉得,在这一点上他爸肯定非常拿手,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听他念叨过做生意如何如何难,听他说只要赚到多少多少钱就洗手不干,然而结果呢?每次还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

但程一蠡是从小就极具忧患意识的,他特别擅长赌博,尤其是炒股那种,因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见好就收,并非是因为怯懦,而是小时候看了太多史书,听孔孟讲过太多天地之理,任何事物都像是一条抛物线,有高点也有低点,所谓智者,就是知道在低点时该控制情绪,理性地抽身而退,然后继续蓄力,为了将来的东山再起韬光养晦。

“我以前,就是攥着那些东西不愿意放手,”程一蠡垂着头,看着盘子里已经变硬的牛排,就像过去自己不肯放下的那些东西,随着时间过去,也在一点点变质,“我以为我绝对不能后退,不能停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认输,我以为我做不到。但是……”

程一蠡看到惠星,以前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惠星的救世主,虽然听起来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至少他觉得自己能够改变惠星的生活,后来,看到惠星和惠红建的关系,以及蒋玉丽那番半是威胁半是嘲讽的话时,程一蠡才明白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甚至没有胆量将惠星拽进自己的生活,如果明知道无法保护她还非要把她拽进来,那样的自己,未免就太操蛋……

但是,当程一蠡第一次来到惠星的家里时,看到她在那样一片旧城区里长大,程一蠡当时有过恐慌——他的不辞而别其实就是落荒而逃,当时正好是宏建一路下滑得无法挽救的时候,程一蠡无法想象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也要过那样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就想通了,”程一蠡也没去在意对面的左央到底是不是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后来想想看,其实幸好今天一路追着他出来的是左央,如果是韩静安或者惠星的话,程一蠡可能还真没办法坦然地把这些话说出来,“就是有那么一天,无意间翻到她相册的封面,看到她小时候站在家门口的照片,一下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到了那种程度就不能活下去了,其实那就是心里面的一个坎儿,一旦放下来之后,就会觉得所有问题都被解开了……”

要强嘛,程一蠡是在那一刻突然说服自己,其实不用活得那么要强,然后一下就觉得轻松释然起来,而且,世界也一下因此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毕竟,他以前装了那么久的完美人设就像个枷锁,现在既然决定放下来,程一蠡也就不想再为难自己了。

对面的左央在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程一蠡起初没听清楚,后来几乎贴在左央的耳朵旁边,才听明白。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了啊!你要真是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哦?程一蠡差点笑出声来,“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做朋友的?”

左央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脸早就已经红得不能再红,程一蠡还能有机会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样子,“你管我呢!”他的舌头都硬了,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口条实在没办法跟程一蠡吵架,端着最后半杯红酒,晃晃悠悠地凑过来,在程一蠡的杯子上轻轻撞了一下。

“再试试吧,不用你自己扛,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