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一时爽。
左央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突突突那一套的时候是挺爽，但是看着牛三阳那张脸的时候，他后悔了。
还是左央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说话，没别的，只要能让他说话就行，反正有的没的都说，他爷爷总背后捅他，意思是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可惜这个道理直到现在左央都没想明白。
为啥不能说？正常的事儿，怎么就不能说了？
现在看来，这确实怪左央太年轻，有些话，哪怕是真的，该不能说还是不能说，因为说了之后啊，看似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但到了人心里就是刀子。
“当然了……”左央嘀嘀咕咕说着，心里想着怎么打圆场，好歹让牛三阳现在不那么难过，可还不等他说完，背后被人捅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韩静安还是惠星，左央回头，看见两位大小姐都在那儿悠闲地喝汽水，惠星还主动过去扫码付钱，牛三阳想阻挠，韩静安却拦着他，“不用的，爷爷，我们喝水就得给钱，公事公办，这是应该的。”
对，公事公办，有时候这是最奏效的一句话。
“小伙子，”牛三阳急切地拽着左央，“我们这房子真的那么……”
左央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牛三阳，背后，惠星把表格递过来，牛三阳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较差”、“较差”、“较差”，喘气立马有点儿不顺畅。
牛小川更是急得直跺脚，“那到底怎么办？！”
“不是不能改，”左央抻着长声，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吓唬牛小川来着，“但是也挺难，要不我真劝你换个设计师。”
“对，不光是设计师费用的问题，你这动工起来，前前后后都是用钱的地方，而且，我劝你千万别贪便宜找不专业的设计师，要是验收不合格，你们可能拿不到补助金，到时候，”惠星打量着宅子，好像真是在替牛小川担忧似的，实际上她就是想让牛小川知道他有多难为他爷爷，最重要的是，从实际角度出发，惠星倒是希望牛小川家多拿点儿钱，也能帮牛三阳减轻负担，不知道为啥，她总隐隐有些担忧，觉得就算改成民宿，牛小川对他爷爷的态度也未必能改善，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幽幽道：“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儿！”
俩人已经说了这么多，韩静安就没再补枪，只是适时冷笑一声，笑得牛小川心里发毛。
再说牛三阳呢？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牛三阳已经到了后院儿，此时正端着几个肉饼过来，牛小川絮絮叨叨责怪他都这时候了还惦记这破玩意儿，左央却端到韩静安面前，故意高声道：“你尝尝，特别！好吃！”
韩静安是山珍海味喂大的，一般吃的过不去眼，但她吃了两口立马很捧场地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与昨天左央的反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嗯！好吃！真的好吃！”
“好吃你也先洗洗手再吃，走，牛爷，洗手间在哪儿？”
老头指向后院儿，左央拉着韩静安急匆匆就去了，一路见缝插针在她耳边道：“就是老爷子做的，这宅子以前是熏肉铺！说实话，虽然没啥历史意义，但是吧，毕竟也是……”
韩静安站定，她一眼看穿了左央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你到底想说啥？”
“就是……挺好的呗……”左央纠结地攥着自己的衣摆，“你能不能……跟程一蠡商量一下……这个钱吧……”
怎么都行，左央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借，他身边虽然找不到能掏出来这么多钱的主儿，但是程一蠡总行吧？既然是宏建的项目，那怎么都能商量商量吧？哪怕……左央一咬牙，“那事儿我认了！不用他道歉，我认了，只要这个项目能做下去！哪怕不是我做，也行！只要能帮他把这宅子改了！”
“哦……”韩静安打量着左央，他此时怯生生的，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从韩静安脸上看到拒绝的苗头，韩静安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左央，故意问道：“那为什么啊？”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你没看到牛老爷子多……”不是可怜，左央把到了嘴边的词儿又咽了回去，他能感受到这老爷子不易，但不想用“可怜”这种词来形容他，“要是我们不管，这宅子可能真保不住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项目，而且因为单体面积不足，就算做完了，也不能算做换比赛名额的项目经验，甚至于，整个项目不管从建筑状况、施工计划和资金情况上都没有优势，可以说，左央想要的东西，这宅子里一样都没有，这根本就不是他一直惦记着想做的那种古建筑修复。
可光是牛三阳一个人，光是他对这宅子的感情，光是自己这两天以来看到的一切，就让左央认定了自己不能放弃。
“哦……那你是为了这个，也没问问我想要什么？”
韩静安这话听得左央一愣，他抬头看着韩静安，看着她那强掩笑意的脸上……好像没憋好屁。
“你想干嘛？”
韩静安看着左央，挺神奇的，这算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吧，现在韩静安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个人，已经和她当初刚看到的左央不一样——那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孩儿，现在攥着自己的衣角，唯唯诺诺，半天不敢正眼看她，但眼神儿却来来回回地偷瞟。
哦，原来他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原来也有他害怕的事儿，原来也是个孩子，碰到没办法的事儿时也会不知所措地胆怯担忧……
但是，当韩静安察觉到这一点后，她莫名地更加坚定。
就是他了。
事后惠星也问过韩静安，为啥会喜欢左央这样的家伙，韩静安很坚定地说，她的想法从来没变过，只是一次比一次更坚定了而已。
人活在世上，没有说事事都能成功，都能大刀阔斧毫不犹豫，而且都能赢，还赢得漂亮不用低头的。
但区别在于，是为了自己低头，还是为了别人低头。
韩静安看着左央，只觉得他真实，这个因为自己的事情毫不犹豫要单挑整个无梁社的家伙，就为了牛三阳这样一个熏肉铺，愿意放弃他的赌注、名誉和尊严。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行，这事儿我可以帮你，但是找程一蠡就算了，”韩静安差点儿脱口而出说程一蠡也在为钱犯难，好歹是憋回去了，她一脸坏笑道：“不就是需要钱嘛，我也有啊。”
“你也有？别逗了，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七位数，总够吧。”
韩静安没开玩笑，钱是会生钱的，她和程一蠡能混在一起，总有些臭味相投，俩人都不算纨绔子弟，加上韩静安的运气特别好，花钱花腻了之后，就开始玩赚钱，身边也不缺有项目的哥哥姐姐，投一投、蹭一蹭、折腾一折腾，就成了现在这样，所以说啊，老天多不公平，左央还在为了明天早饭能买几个包子犯愁，韩静安就已经解决了基本程度上的财务自由。而同时呢，老天又是多么公平，让左央碰到了韩静安这位视钱财如粪土的花痴。
“你不用管我钱从哪儿来的，反正差不了你，但是呢，我有个要求。”
“我就说！我就说！”左央指着韩静安，“你想干嘛！你不会想贪恋我的**吧？”
“就你的**？值那么多钱吗？”韩静安一句话怼回去，怼完之后又理直气壮道：“这样，我的要求不高，钱可以借你，然后呢……”
“你想要啥？”左央掰着指头算计，要投资占比？还是要借机打广告？还是要啥？说实话，他能想到的利益，这个项目里好像都没有，“还是利息？你是放高利贷的吗？”
“你，得……”韩静安憋了半天，明明是已经想好的词儿，但是看着左央就是说不出口，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对啊，想跟他在一起，就是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那自己还怕什么？
“你得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