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央和韩静安在后场的“过招”很激烈，前面的气氛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就像你这样的，”惠星在脑子里搜肠刮肚地找最恶毒的字眼，“你爸妈当年拿那时间去遛会弯儿不好么？！”
“啊？”牛三阳听不懂这种梗，“他爸妈？那可不爱遛弯儿，他们这代人都不爱动弹！”
“你管我呢！”看着左央不在，就剩下惠星这么一个小姑娘，牛小川简直要蹿起来咬人似的，“这房子不管找谁改，都是我们家的房子，不管你怎么巴结，这都是我爷爷，房本儿上啊，写不了你的名儿！除非你想当我奶奶！”
“小川，”牛三阳脸通红，“怎么说话呢？”
“她怎么说话呢？您是怎么跟她说的啊，这这这，不就是建筑公司的吗？跟她能上天似的，还管起来家务事儿了！您是不是该说不该说的都跟他们说了？又跟外人埋怨我了？不然，他们怎么这个态度！”
“我对你这种人，就这种态度！”
这种人啊，惠星确实见多了，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贫贱家庭百事哀，惠星住的那一片，也没少出这种事儿，逢着看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没少跟人吵，但是，人家无非也就是哼哼唧唧的家庭矛盾，充其量酸溜溜地挤出点儿不满，像是牛小川这种赤果果的，惠星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还知道这是你爷爷？这在你眼里就是人民币吧？还真让你说对了，房子是他的，但不是你的，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光惦记着要钱要房子，你就一点儿没想过让你爷爷后半辈子过得高兴点儿？就你这种孙子……”
惠星简直想让牛三阳把他扔到熏肉过里回炉再造，但是一回头看到牛三阳的表情，她也猜到了牛三阳会说什么。
是啊，能让后辈儿女过得好，就是他的高兴。惠星叹气，血缘这种东西啊，有牛三阳这样的爷爷，也有惠红建那样的爹，完全没规律没原则，让人没道理可说。
“那行呗，”正当惠星和牛小川吵到火热时，左央和韩静安幽幽来了，左央努嘴一指牛小川，“那你自己改，先把钱凑齐啊，你这工程，至少七位数起。”
一说到钱，牛小川才突然想起来双方的关系，但是再求爷爷告奶奶，脸上未免挂不住，就一个劲儿对着牛三阳使眼色。
“你看，咱们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么，”牛三阳也真是窝囊，还真就替孙子来赔笑，“刚才都是说着玩儿的，小孩儿么，嘴上没遮拦，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左央、惠星、韩静安齐刷刷地看着牛小川，就他？还小孩儿？比他们仨大多了吧？
“那咱们就商量商量具体的方案，”左央坐在牛小川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有什么诉求，都说说。”
“没别的，我要盖民宿，我找人打听了，原有建筑的挑高不能变，这个是基本原则，我都知道，但是我可以做跃层，然后，我要天窗，我爷爷说了，这房子本来就有……”
牛小川一样一样地数着，左央就笑眯眯地听着，惠星看着他，不知道这货心里憋着什么馊主意，但看韩静安也是一脸的坏笑，就知道俩人商量出了什么损招。
“那行，”牛小川说完，左央点点头，“你说的这些要求啊，我们在技术上是可以满足，不过从资金角度来讲，就得看看投资人的想法了，这不是我为难你，谁出钱听谁说啊，这位，”左央挥出双手郑重地指向韩静安，一个闪亮登场的架势，“这是投资方主要派来的同志，你问她。”
牛小川本来有点儿狐疑，但看到韩静安的车，立马一脸信服。
“我没别的要求，想让我们出钱也行，但是有个条件，你玩短视频吗？”
“啊？玩……”
“为了宣传吧，就宣传宣传咱们这个古建筑修复啊，给老人带来多大福利，你就给拍点儿视频吧，要求不高，每天一条，按时更新，我定点检查。”
“这有什么可拍的？”
“就拍你给你爷爷端茶倒水洗脚做饭呗，挺好的，符合我们的主题，到时候咱们一宣传，某某青年为了让他爷爷把房子交出来给他改民宿，天天把老爷子伺候得那叫一个……”
“胡闹！”牛小川直跳脚，“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是！”韩静安也站起来，跟牛小川拍桌瞪眼，“姑奶奶有的是钱！就喜欢砸你这种……”韩静安想说“王八蛋”，一看牛三阳立马忍住，“愿不愿意接着随便你！咱们走！”
韩静安说着把项目书往地上一甩，转身就走，当真是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架势，牛小川这才急了，“我答应！答应还不行！”
“那你还愣着干嘛？我们要干活儿了，你也开始操练起来吧！”
“那我先干嘛啊？”
“打水洗脚。”
“这大白天的就洗脚？”牛三阳连连摆手，要说让牛小川给他洗脚，他比孙子还不自在，毕竟是破天荒头一次，这种天伦之乐啊，得消化消化才能享受得起。
“得了，”牛小川见三人齐刷刷拿眼神儿瞟自己，只好按住牛三阳，“让你洗，你洗就得了……”
大太阳天儿，日头好像火红的烙铁一样，水盆里水光荡漾，晃得左央睁不开眼，他那后脖子被晒得油光锃亮，但碍不住心里美，看着牛小川跪在地上给牛三阳搓脚，左央顿时觉得干活儿一点儿都不累，还很有乐趣。
要说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旁边的韩静安，左央背对着她，但总觉得韩静安的眼神儿就盯着自己，浑身的不舒服。
“你看，你也没啥可干的，要不你回去先睡会儿？”
“凭什么？这是我出钱，必须在这儿监工。”
左央没辙，知道他赶不走韩静安，“那你帮把手总行吧？你看看惠星，你也帮帮忙啊！”
“那你求求我！”
韩静安一脸傲娇地看着左央，这一米八几的小老爷们儿憋了半天，最终一弯腰，“得，求您！”一直听到这句，韩静安才终于满意地站起身，蹦蹦跳跳到了惠星身边。
“哇，”韩静安看着满地的家伙什儿，好像小孩儿见到玩具似的，满脸兴奋，“这都干嘛的？”
“标尺，水平仪，测量……”惠星狐疑地看着韩静安，“你不也是松山的吗？你到底上没上过学啊？”
韩静安是松山的，但，也确实没怎么上过学，高考的暑假，她和程一蠡从国外回来，就听说她爸已经不知道动用什么方法把她弄进了松山建筑学院，一来嘛，韩静安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要是不让她上学，好像就有点儿默认这孩子废了似的，总之，哪怕是假装，也希望她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二来呢，她爸妈非常清楚自己管不住韩静安，倒不如让程一蠡盯着更放心。
“我不是……我就是吧……”韩静安想了半天，“我和你们学的不一样。”
“得了，不会就说不会！”左央头也不抬地拿起标尺，“没人笑话你。”
左央和惠星一个测量一个计数，俩人配合默契，旁边的韩静安一时间插不上话，心里很是憋气，她一直盯着惠星，心想，这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多好。
“我不会怎么了！不会还不能学？你说，你教不教我！”
“你给我发工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