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一句话让气氛冰到极点，也算是语言技巧之一，郝文铭显然非常擅长这一技能，随着他这话刚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括门外汉的牛三阳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看这些孩子们的表情，莫非说，将来自己这宅子不能让他们修了？牛三阳不免急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韩静安盯着左央看了半天，只见他眉头紧皱，中间还夹杂着几声轻叹，像是在和自己赌气。
惠星闭着眼睛回想自己在郝文铭公司看到的资质情况，“咱们的资质等级确实达不到这个项目的要求……”
“你想做吗？”韩静安努嘴问左央，姿势就像挑衅。
“这还用问吗？”左央没心思回答韩静安，嘴上敷衍着，脑子里还在飞速地想办法，低声嘀咕道：“但凡要有一点办法……”
左央在心里规划着一条线路图——如果郝文铭的事务所没有资格接这个项目的话，这个项目会落到谁的手里？如果左央注定没有机会参与项目的话，那他们为牛三阳考虑的这些改造方向，接下来接盘的公司是否会认可？改造好的项目，还是否能满足牛三阳的需求……
“想做咱们就做！”韩静安瞪着眼睛道：“不行的话，咱们多出点儿钱呗！那个什么建筑资质的……”
不等韩静安把话说完，左央和惠星都已经是一脸尴尬，程一蠡直接捂上她的嘴，连他都觉得丢人，心说好歹韩静安她爸也是做这一行的，怎么她连一点儿基本常识都没有？左央甚至有点儿鄙视，“你以为建筑资质花钱就能买啊？”
“那怎么办？”韩静安关心的问题显然跟左央一样，“这个项目要是交给别人，你放心吗？还能有人像咱们一样替老爷子考虑吗？反正我没别的办法，就是有钱，不行咱们就疏通疏通关系呗！”
“你看，我给你讲讲啊，”左央勾着韩静安的肩膀，一点儿一点儿给她掰扯，“咱们先说第一步，要想让这个宅子成为重点保护项目，首先要送到古建筑研究所去报批，然后呢，咱们要是想接下来，那要人家指定由咱们来做，你看咱们几个啊，那叫要啥没啥，就算有钱，你有多少？够咱们把整个古建筑研究所上上下下都买通了？”
左央无意间提到了个“古建筑研究所”，却让惠星就此沉默下来，她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到程一蠡的视线正凝聚在自己身上。
对啊，她那个素昧蒙面的老爸，不就在古建筑研究所吗？
郝文铭不知道惠星居然有如此“不得了”的家世背景，他只是看着几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里还有点儿幸灾乐祸，撇嘴指了指程一蠡，“怎么？要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宏建接盘？反正本来也是宏建的项目！”说完，郝文铭意味深长地看向左央，“你甘心不？”
左央当然不甘心，本来经历今天早上的事儿之后，他对程一蠡是有点儿刮目相看的，但是经过郝文铭的提醒，程一蠡的斑斑劣迹又重现在眼前，什么找实习生干活儿不给钱、剽窃创意不给署名，这种恶心事儿都让他们干完了，无论如何左央也不想就此放弃。
“那你听我说啊，”郝文铭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左央往院外拽去，压低声音道：“我跟你做笔买卖！”
郝文铭说自己还有点儿钱，可以先垫资把牛三阳的房子改了，“我知道老爷子没钱还，反正他不是想改造民宿嘛，就当我入股，从以后每个月的收入里面扣来就行。”
言下之意，郝文铭是想让左央把这座建筑就当成普通的古建筑修复项目来做，“你看啊，既满足了老爷子的需求，也满足了你小子那点儿小九九，你不就是想要项目经验吗？至于这个宅子到底是什么等级，重要吗？对你们两边儿来说，都没有意义啊！”
话是这么说，但左央马上觉得不对，“那你想要什么？”
在发现这个地龙之前，郝文铭还一直念叨着绝对不做这种赔钱的项目，他现在能主动掏钱出来，让左央立马感觉到一种阴谋的气味，黄鼠狼给鸡拜年，无利不起早！
“我就要那个地龙呗……”郝文铭说得支支吾吾，“反正老头儿自己不是也不想要了吗？有没有这个地龙都不耽误他改民宿！虽然砸坏了点儿，但是无所谓，我不计较！”
“你要地龙干嘛？转手啊？”
“不啊！你当我是什么人？”郝文铭立马跳脚为自己洗刷冤屈，“我是那种奸商吗？再说，这地龙就算卖，能卖到哪儿去？卖多少钱？我是给我自己留着的！”
郝文铭告诉左央，他其实有不少宝贝，在他之前接手的项目里，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被丢弃的古建筑部件，他都花钱买下来了。
“我也准备弄个私人博物馆，非盈利的，这不是和你们的想法一样吗？我就是想看好东西被好好保存下来，”郝文铭说得情真意切，还不忘拉着左央站队，“你别总盯着我，在这事儿上，咱俩不是敌人，咱要对付的是程一蠡！”
“你怎么认识他？”
“我不是认识他，我是认识宏建！”
原来，郝文铭和宏建还有一笔新仇旧恨，以前他接手的几个项目，因为郝文铭在坚持修复的一些细节上过于吹毛求疵，或者因为资金问题，凡此种种吧，但凡是他没接下来的项目，都被宏建给收走了。
“你是没看到他们盖的那玩意儿！完全就是商业建筑，那还是古建筑吗？你能眼看着好东西让他们给糟蹋了吗？”
“说的有道理！”韩静安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把郝文铭吓了一跳，更让他惊讶的是，韩静安居然在给他捧哏，“当然了，我跟程一蠡虽然是发小，但这事儿要就事论事，你们过来，我好好给你们说说宏建现在的情况！”
韩静安说着给俩人招手，示意他们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悄悄商量，左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正当他满腹狐疑时，却看到韩静安给他使了个眼色。
左央顺着韩静安的视线望去，看到商店后门口的破桌子上摆着郝文铭的背包，上面还挂着一串儿钥匙，而在后门外不远处，左央清楚地看到惠星也在盯着那串钥匙，还对自己做了个手势，让他配合韩静安。
哦，合着这是个套儿。
“我还对您说的那个私人博物馆挺感兴趣的，这么着，你看我参股行吗？”
“那当然可以了！这事儿要做就得做大做强，咱们这好歹也是保护传统文化保护物质遗产啊……”
俩人越说越没边儿，左央听得哭笑不得，他用身子挡住郝文铭的包，眼看惠星手脚飞快地拽下钥匙就跑了。
至于韩静安和郝文铭怎么胡侃，在此不做赘述，反正特么没一句正经的，咱们转头说说惠星。
拿到钥匙之后，惠星给牛三阳使了个让他放心的眼色，然后极其默契地跟着程一蠡踩着桌子翻墙跳出去，俩人上了车之后一路狂奔到郝文铭的建筑事务所，打开抽屉拿出公章，把惠星之前整理好的勘测报告拿了出来。
惠星拿着公章的手还有点儿哆嗦，心说这么一盖，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由不得他们再后悔，可公章盖下去，痕迹模糊得可怜，她忍不住骂了一声，这郝文铭是穷得连印泥都买不起了！好在程一蠡连忙伸手握住惠星的手，俩人使劲儿这么一按，生米就煮成了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