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谈恋爱的心情是什么？左央没谈过恋爱，但好歹看过爱情小说，他觉得将来自己谈恋爱了，肯定不是那种为爱死为爱活动不动翻来覆去的人，但是呢……忐忑肯定有，不安，慌张，担心自己被抛弃、被厌恶。
左央没想到……这些小情绪都酝酿在一次闹肚子的事件里，蹲下的瞬间，左央想到韩静安马上要来找自己，而且是一个正在上厕所却没有手纸的自己。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左央排山倒海一阵，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都在绞尽脑汁想自己怎么才能站起来，不说多体面，好歹像个正常的男朋友一样迎接韩静安。
**啊……
一阵车轮从砂石上碾过的声音传来时，左央的心中尴尬到了极点，很快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惠星贴着墙边，背着身把手纸递给他，还不忘嘱咐一句道：“放心，我没告诉她你蹲了四十分钟，能起来吗？”
接下来的路全靠惠星扶着左央，两条腿麻得像木桩，愣是在惠星的搀扶下，让他走出了皇帝出巡般的风度，韩静安在旁边忍着笑，偷偷打量着左央，“还没吃晚饭吧？”
韩静安从车里拿出麦爷爷，又从后备箱翻出矿泉水给左央洗手，一顿饭吃得极其尴尬，憋到最后，左央只憋出来一句话，“你开得挺快啊……”然后，韩静安和惠星就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一阵爆笑声。
汉堡三两口就吃完了，左央小心翼翼地揉着酸麻的腿，等惠星和韩静安出去扔包装袋的时候，左央才终于试着站起来，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就是郝文铭给你们找的新项目？”韩静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个……我估计就算你们能干完，验收的时候人家也找不到地址在哪儿吧？”
惠星刚要开口，被左央率先打住，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骗了，指着房子，大言不惭地介绍道：“你别看地方偏远，这个项目本身还是不错的，挺上档次，将来等外部做好了，比现在还强！”
左央没想到自己在这一刻居然迸发出了对郝文铭那个半死不活的破事务所的集体荣誉感，突然明白了公司也关乎个人的意义。
“然后呢？你们打算救一个死灰复燃的度假村？”韩静安左看右看，除了私人民宿之外，实在想不到这房子还能有别的什么用途，“从一栋开始？那你们工程量挺浩大啊！”
韩静安毫不留情地一下拆穿了症结所在，的确，这种建筑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做了有什么用，甚至不如牛三阳那座破房子，好歹有点儿商业价值，哪怕将来自己想带着朋友过去显摆也比较方便，不至于让左央骑着自行车带着朋友跑上大半天才能到这荒郊野外看到他的劳动成果。
左央有点儿怄火，步伐诡异地拿起外套就往门外走，“那就走吧，明天早上还要开工呢！”
韩静安莫名其妙地看着左央，搞不懂他在发什么脾气，三人上了车也不说话，只有韩静安的手机一直响。
车子进了市区没多远，惠星说要先下车，“好几天没回家了，回去看看我妈妈。”
韩静安又把左央送到学校，一直等车停到校门口，左央闷声闷气道：“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
“喂！”韩静安把车门锁上，看着左央使劲儿掰把手的样子，一脸坏笑道：“我们明天见面吗？”
左央被问得一愣，对啊，见面吗？
要是谈恋爱的话，有些事儿是不是要考虑考虑？比如说，多久见面一次？要不要每天约会？发信息呢？每天可以断连吗？还是晚上固定要打电话？他看贺一言就曾经为这事儿发疯，女朋友每天晚上都要煲电话粥，他最后就是为了这事儿硬生生跟人家分手了。
“嗯……”左央差点儿溜出一句“我也没经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韩静安，“你觉得呢？”
“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工地吧？”
“啊？”
不等左央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韩静安望着他，突然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项目虽然烂，但是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好的！不管多烂的项目，在你手里都会不一样！真的！你信我，我这张嘴开光了，说什么都特别灵，一定没问题！”
说完，韩静安好像也挺不好意思的，把左央推下车之后，一溜烟扬长而去。
回家的路上，韩静安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刚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句：“说了吗？”
“说了……”韩静安别别扭扭道：“真是的，都是男女朋友了，还要说这种话？听着假不假？”
“假也要说，他那人就是那个狗脾气，就是喜欢听别人夸他，只要夸他，就能拿你当战友一样相亲相爱，再说了，越是男女朋友，才越要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是什么都不说，他怎么知道你怎么看他？”
“哦……”韩静安还是有点儿不情愿，挂电话之前补了一句，“谢谢你啊！哎！等会儿，你这么有经验，你怎么不往程一蠡身上使使？”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惠星有没有听到韩静安的话，反正，电话是挂了。
惠星放下手机，湿漉漉的手又伸到水盆里，继续揉搓刚才没洗完的衣服，一边洗一边傻笑，心说自己哪儿来的什么经验？不过只是一些追悔莫及的遗憾。
其实左央刚生气的时候，惠星就知道为什么了，男人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位置，都改不了要面子的性格，左央这两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惠星一看就知道他还在为了程一蠡的事情较劲，觉得这个行业不公平，不管个人怎么努力，如果没有大公司做背书，就是拿不到好项目，哪怕一腔热血都没地方使，而韩静安刚才正好怼到了枪口上——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左央接到的项目太烂呗，这种话就连自己听到，心里也会觉得怪怪的，更何况左央和她还是这种关系——这是大多人都会踩雷的一个误区，千万别以为做男女朋友就可以不用照顾对方的心情，恰恰相反，正因为彼此是要长久陪伴的人，所以才更要把最好的态度留给对方。
惠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其实这些办法，就像是神农尝百草，只有自己得过同样的病，经过不停的实验，才会知道哪种药能奏效，只不过，惠星的病人被她治死了，她总结的经验再也派不上用场，教给别人，也算是积德行善。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惠星的妈来到她房间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昨天晚上听到你回来了，实在是起不来……”
惠星的妈妈是个作家，但这个称呼只能用在十年前，十年前网络小说还没有兴起，大家还习惯于看报纸看杂志，那时候她还能在报社拿点稿费，这几年出版读物的收益明显受到影响，惠星的妈只能学着在网上写小说，还经营了一个公众号，竟然也意外获得了不大不小的成功。
只是这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儿，惠星她妈妈身体不好，虚，前两年稿费不景气的时候，赶上惠星上高中，搞得她尤为焦虑，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吓得惠星赶紧出去打工做兼职给自己攒学费，谁知她妈因为太心酸，神经衰弱反倒更严重了。
惠星接过牛奶，“不用你起来，往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干工地的，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回家！”
惠星的妈妈没多说什么，从她选择学古建筑这个专业的时候，妈妈曾经非常严肃地问过惠星，是不是想好了，是不是决定非要这么做，惠星说是。从那之后，母女俩就非常默契地再也没有讨论过是否该和惠红建进入同一领域这个问题。
知女莫若母，她妈妈知道惠星不可能是为了能和惠红建搞好关系，这孩子骨子里的倔强就跟自己一样，如果不是这份倔强，她当初也不会在离婚之后，独自把孩子抚养大，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孩子跟惠红建没有关系，只是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爱的聚焦和延续。
不过，前几天的时候，惠红建约她见了一面，给了一笔钱，再三允诺不会再搞出上次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跟她要了张惠星的照片。
“为什么？”
“没什么……”
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面，也没听他说想要张照片，现在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惠星的妈妈不免感到意外，莫非说……
是两个人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