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妈妈仔细观察惠星，不觉得她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说起来工地上的事情也是滔滔不绝，牛三阳那个项目，妈妈知道惠星和小伙伴倾注了不少心血，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迫出局，本以为需要安慰她一下，没想到惠星很快化悲愤为力量，自认为是自己不够强大导致的结果，必须要以自我的成长为改变的方式。
好像……没啥事儿，妈妈看着惠星，不免有些欣慰，如果她能在这个行业里找到乐趣，那也不是坏事儿，毕竟总好过只是为了和某些人过不去而搭上自己的未来。
中午的时候，惠星接到左央的电话，约了她在一个地方吃午饭，左央下血本点了米饭炒菜，可惜惠星就是惦记龙抄手，草草吃了两口，就上了他的自行车，今天总算是看到了左央的怜香惜玉——装了后车座，俩人钻着小胡同，一路直奔郝文铭家就去了。
上次惠星在事务所看到一个快递地址，留了个心眼儿存下来了，心想郝文铭那种狡兔三窟的人，说不定哪天真会人间蒸发，也多亏了惠星这一手儿，俩人赶到郝文铭家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翻跟头，要是跑到事务所，肯定又是白忙活一趟。
“我说，”左央没吃饱，翻开郝文铭的冰箱，一脸坦然地抓起香肠就啃，“你这次找的项目可以啊！”
“那是……”郝文铭张口就是一嘴酒气，惠星嫌弃地捂着嘴，郝文铭却瞪眼道：“我昨天晚上可是给你们拉资源去了！要不能喝成这样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惠星不满地瞥着郝文铭，“没听说过这年头还有在酒局上做生意的，你当是几年前呢？现在越有钱的人越惜命，谁还那么喜欢灌别人酒？你就是自己想喝就直说，别总拿项目说事儿！”
“未必！你还别说，昨天晚上的局就是得喝！而且喝了就是有用！来，你把手机打开！搜一个人！”
“谁？”
“赵大格！”
还不等惠星掏出手机，左央先发出一声惊叫，嘴里的肉沫儿都飞出来了，“什么？！赵大格？你跟他喝酒？要签名了吗？你怎么没叫我？”
惠星看看左央又看看郝文铭，将那一脸惊愕和一脸得意配合在一起，猜出了事情的大概——这赵大格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必须的，”左央说起赵大格，就像粉丝聊起idol一样头头是道，“那个啥、那个啥和那个啥！好几个项目都是他干的！”
赵大格在圈儿里很有名气，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一双手，和一身榫卯的手艺。
“咱们这个项目，确实不太好办……”
惠星直接将郝文铭从二层床上拽下来，“你还知道不好干？你看那个项目地点在什么地方？连外行都知道这种项目要完蛋，那摆明了就是个烂尾的项目，就算干好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没办法，我还不是被逼的！他们觉得这事儿只有我能干成……”
惠星懒得再听郝文铭吹牛，“说实话！”
“就是我才能干啊！”
时间回到那天晚上的饭局上，的确是别人主动提起了这个项目，说是先天基底不错，要是发展好了，能改出个特色的度假村，而整个项目最大的噱头，也就是左央和惠星看到的那座孤零零的明朝建筑。
“可惜，榫卯的工匠不给力啊！”参与了那个项目投资的一个中年人说着：“报批了好几次都不通过，谁能跟着这么耗下去？钱放在这儿就是废纸，放在别的地方，那可是利滚利的金坷垃！”
左央好像看到了当时的郝文铭，他刚听到“榫卯”俩字儿就腾地一下站起来，好像火箭发射——左央虽然不在饭局上，但他就是看到了，他能想象得到，如果当时站在那儿的是自己，肯定也跟郝文铭一样，会不假思索想要摸摸这个项目。
“所以啊，你想想，这个项目要是干好了，那不是救了好多人？”
郝文铭竭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深情，惠星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讲故事！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反正这个项目就是这么烂，咱们仨呢，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郝文铭看看左央又看看惠星，言下之意，咱们都是这号货色，就别挑三拣四，“人家倒是答应了，只要在咱们手里能经过报批，这个项目将来就能挂你们俩的名！怎么样，这次我是给你们找了个实际的利益吧？所以说，别觉得你们什么都行，年纪轻轻觉得自己好像能上天似的，你看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给你们想办法才靠谱吧？所以以后多听我的……”
“等等，”惠星一句直指实质性问题，“没谈钱的事儿吧？如果项目干成了，钱怎么说？”
“都到了这种时候！”郝文铭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眼里怎么就只有钱呢！”
“我可以不要钱，但我就是不想看到我的钱跑到你手里！说！”
郝文铭很是无奈，“钱嘛，当然好说，干成了就有。”
“干不成呢？那岂不是钱也没有，项目经验也没有，白玩儿了！”
郝文铭心里冒出一只王八的形象，倒不是骂人，只是……钦佩吧，惠星撕逼的时候真有一种王八的架势，咬着关键问题就死不撒口，搞得郝文铭之前那些“谈话技巧”全都无处施展。
所幸，正当郝文铭心里犯愁的时候，左央突然开口，竟然替他解了围，只见他按着惠星的肩膀硬生生将她按着坐下，激动地望着郝文铭道：“你真找到赵大格了？”
郝文铭啊，说起来还跟赵大格算是合作过，那时候的赵大格还没这么有名，郝文铭呢，那时候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拿奖拿到手软，不管到了哪个饭局上都是大众视线的焦点，当时郝文铭和赵大格就在一个项目上相遇了，不过那时候也是郝文铭的事业运开始唱衰的转折点。
项目最后没干成，不对，不是项目有问题，是郝文铭没干成，最后被踢出去了，具体情况详见左央被工地赶出去的场面。但是赵大格对他印象不错。
“特别认真！”赵大格送郝文铭离开的时候，握着他的手，激动不已道：“要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认真较劲的劲儿，咱们的项目将来一定能干好！”
从那之后，郝文铭有几年没联系赵大格，再往后，赵大格就渐渐发展到了郝文铭联系不起的地步，只是这次榫卯活儿的要求太高，郝文铭想来想去只好硬着头皮给赵大格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说刚好想跟自己聊聊，一听那意思就是有苦水要倒，俩人约到了上次郝文铭带左央他们吃爆肚的小摊儿，赵大格就把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全都给郝文铭说了。
“反正就是不容易，总有一些不专业的人出来提问题，”赵大格的舌头都硬了，还不忘继续抱怨道：“是，我知道有些项目特别大，一定要小心谨慎，但问题是，你不能鸡蛋里挑骨头吧？哦，你自己不专业，没自信，害怕项目失败，就那么谨小慎微觉得这儿也不对那儿也不对，那项目怎么继续？”
“没错儿！”
“还有，我最烦拿着一个人的手艺跟另一个人比的，有能耐你花钱请人家去，别请我啊……”
“这种操蛋项目太多！没办法！整个行业都被不专业的人给搞坏了！”
“将来啊，”赵大格搂着郝文铭的肩膀，“有机会还是得跟你干，咱们将来一块儿搞个像样的项目……”
“别说将来！就现在呗！”
有了赵大格的这个话头，郝文铭借坡下驴，就说起来了这次的项目，反正最后说来说去，郝文铭以“劳动入股”的方式骗来了赵大格。
“对！就是昨天晚上，我刚跟他说完，你们俩就打电话了！我当时还跟他提起你们了！”
左央开始玩命地回忆昨晚郝文铭在电话里有没有跟赵大格夸奖自己，激动得心率都有点儿不正常了。
“那什么也别说了！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