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郝文铭的车回市区的路上，左央和惠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不管郝文铭在前面怎么好说好劝哪怕讲笑话，俩人就是没有反应。
一对眼神儿的瞬间，俩人就明白他们俩又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想跟郝文铭干了。
左央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劝惠星的，他指着郝文铭，告诉惠星，说自己了解郝文铭，能看得出他一身的傲骨，觉得他虽然和自己一样都属于不被社会认可那伙儿的，但他心里一定是想做好建筑……
“你想想！咱们这种人要是不互相帮忙，还有谁会帮咱们？”
左央确实是想帮郝文铭，好歹做几个像样的建筑，帮他走出这种穷困潦倒三餐不继的状态，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郝文铭却先倒戈了！
“只要有名，不管干不干活儿……只要能挂名……”左央闷声闷气地说着，“老板，你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赵大格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左央跟他不熟，idol嘛，要是距离近了，反倒觉得不真实了，但郝文铭不一样，左央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对他有点儿感情，越是这样越看不了他这么堕落。
“也不是我想这样……”郝文铭无奈地一踩油门，破面包车就要散架，他无奈地拍着喇叭，“你想想，这个项目报批一直过不去肯定是有原因的！赵大格来了就是个背书！”
最后，俩人也没有承诺郝文铭什么，到了学校门口就下车了，左央累得不想说话，自己闷头就往宿舍走，谁知刚要进门就听到宿舍大妈的怒吼，“哎！女生女生！女生不让进！”
左央刚回头，只见一个黑影拽着他就往门外冲。
等左央在他的乌托邦里坐下时，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韩静安给绑架了。
被推着在吊床上坐下的时候，左央全然想不到当天的告白是多么的浪漫，只是觉得紧张，“怎么了？小姑奶奶，你要干嘛？”
“你几天没找我玩了？”
原来韩静安是为了这个事儿发难来了，左央无奈地撇撇嘴，“这不就是最近几天忙着学校里的事儿……”
左央知道韩静安身体似乎不是特别好，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毛病，工地离市区那么远，他害怕韩静安又突然晕倒，自己想送到去医院都找不到地儿，干脆一狠心撒了个谎，省得她总嚷嚷要跟自己到工地去。
“哦，”韩静安点点头，“那忙得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
“具体都忙的什么呀？”
“学习呗，我这么好学的孩子……”
左央觉得自己后心窝发热，想当年逃学回去跟他爷爷编瞎话都没这么紧张，趁着韩静安没说话的档口，左央疯狂地反思自己刚才哪句话说漏了，确认没有毛病才松了口气，可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看到韩静安怒目望着自己。
“行啊，还学会撒谎了！”韩静安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根绳子还是皮带之类的东西，一副抡着小皮鞭的样子向自己靠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工地了！还见到赵大格了！”
郝文铭！左央心里冒出来个名字，一定是郝文铭，他能认识程一蠡，当然也能认识韩静安，至于韩静安是用什么办法让郝文铭松了口……那都不用想了，只要她想，损招儿多了！
“那我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先不用管那个，我先问你，你打算怎么办？赵大格的那个事儿！”
左央本来没想说，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韩静安威逼利诱也不跟她说，但是没想到韩静安勾着勾着，他就和盘托出了。
“没想到呗，”左央失望地摇头，“本来以为终于见到个高人，没想到……”
其实细细想想，左央为什么这么难过，只是赵大格一个人吗？不是，是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偶像走下神坛之后如此不堪的样子，让左央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有点儿颠覆了。
本来还以为，只要努力到最后，努力到那个位置，就一定会有希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发挥出来，可现在想想，左央开始怀疑到底才能走到那儿，就连神坛上的偶像都不是靠能力，那自己呢？
将来到了那个位置，也要像赵大格一样，下工地还要穿得花枝招展讲究派头？做到赚钱的活儿每天抢着往面前挤，连本职工作都不愿意费心思？还是说……其实是自己想多了，像自己这样蛮干，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去？
“依我看，你也别想那么多，”韩静安拍着左央的肩膀，颇有一副给哥们儿宽心解忧的架势，大大咧咧道：“人和人啊，命运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看着别人怎么样，就觉得自己一定能行或者没希望了，就算按照同样的路去走，将来的结果也未必一样，何况出发点本来就不同呢！”
左央歪头看着韩静安，“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做我男朋友？”
“对啊！”左央无比认真地点点头道：“谁想找个女朋友天天讲课听鸡汤啊？”
韩静安一跺脚，“我这是鸡汤吗？你再好好想想，我跟你说我这话里有大哲理呢！你未必非要盯着别人的路，不是说别人上山你也要上山，别人下河你也要下河，但是你爬着你的山，看着别人游泳，这不妨碍你偷招啊！”
“偷招？”
“哎呀！武侠小说没看过？电视剧！哪个大侠不是在玩命的学东西！自己家的学完了还要去学别人家的，哪怕偷学！这个才是关键，你觉得自己现在会的东西够么？不够就去学啊！赵大格爱怎么样是他的事儿，但你多跟他学，这个总不会有错吧！”
左央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刚才惠星给他发消息了，劝他想开点儿，这次的项目虽然是有点儿憋气，尤其是赵大格的那个态度，但是如果真能像郝文铭说的，有了赵大格的加持就能让他们成功拿到项目经验，那何乐而不为呢？
“你看人家惠星明显就比你聪明！难怪和程一蠡谈过恋爱！她的想法很清晰啊，你本来就是为了项目经验去的，那赵大格能不能干好，你看着就是了，退一万步地说，他干不好，你也未必就一定能干好！项目项目，最重要的是稳定地推进下去，艺术家几百年才出一个，不是每个项目拿出来都能叫作品，非要等着完美了再干，那大家都得饿死！推进，推进才是最重要的！”
行吧，目前在这个项目里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这么说了，左央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把这件事儿暂且放到一边儿，深吸了口气，一脸苦大仇深道：“行！那我已经充好电了！时刻准备着明天去跟赵大格道歉！那现在咱俩是不是该说说你的事儿了？”
“又什么事儿啊？”
左央特别无语，没见过哪个女生觉得跟自己男朋友聊聊谈恋爱的事儿都这么不耐烦。
“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病。”
“既然你这么想问……”憋了半天，韩静安有些忧伤道：“你先抱抱我，抱抱我我就告诉你……”
左央懵了，别别扭扭地起来，勉强将手扣在韩静安身上，几乎不敢使劲儿，觉得浑身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都成了个木头桩子。
“不是这样……”
韩静安搂着左央使劲儿一拽，两个人这就结结实实地抱在了一起。
“我的病，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没办法，人和人的命运不一样，我也认命了，你也别太难过，反正也治不了……”
左央觉得鼻子发酸，声音竟在不觉间也有些哽咽，他轻轻地抚着韩静安的背，“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儿，我都陪着你扛！”
“嗯，其实……是低血糖……”
“你去死吧！就现在！赶紧！”